几名首领无声看向砾金。外族参与贸易是同盟决议，它们本不该再有异议，只是事到临头，外族看见交易中心几座小丘样堆砌的灵材，难道不会起异心？
这种忧虑是每个族群首领都有的，考虑不到潜在危险的妖兽做不到族群首领的位置，也无法在此坐稳。风雅并非不长脑子，它自然起过这般疑虑，只是作为主推对外示好的族群代表，不得不当机立断，将潜在风险视若无物，起码在首领会议中，不因外族加入贸易，而对计划本身有所动摇。
可砾金并没有这些顾虑，它不需要“当机立断决定外族加入贸易后一如往常”，它更需要对族群负责，而不是对一项压根不是由自己发起的同盟计划负责。
“犬族愿意为自家的灵材提供更多保障，那是犬族的事，至少在同盟鼓励贸易的框架下，犬族没有异议吧？”风雅不需管它这些，只要不影响同盟，犬族内部玩出花来，它都无所谓。
“没有异议。”砾金垂目，心中思量。
“交易安全也可以成为我们交易中心的重点业务。”李俭看它们交流没了下文，便出言缓和气氛。
“这是什么意思？请讲。”风雅闻言亮了眸光。
李俭总是能在它最需要的时候说出它想听到的话，虽然偶尔有些偏差，但大多数时候甚至比它料想的还要好。
“交易双方不仅需要保护自己的隐私，它们当然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哪怕是我等大族，砾金方才也对陌生妖兽参与贸易，会不会干扰贸易安全产生疑问，那么其他妖兽、其他大族，难道就不会产生疑问？不，它们的困惑只会比我们更多，因为在它们心里，这块地盘是我们的领地，无论如何，袭击它们都比袭击我们更容易。”
“之前我们已经试过，在拍卖行里，保障交易隐私是卖得出价的。那当然不只是保护了它们的隐私，事实上，我们在拍卖行也为它们提供了安保服务。没有任何修仙者会觉得，自己在同盟经营的拍卖行中还会受到攻击，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做到这般地步，哪怕私底下与我们几族结仇，携带重宝的修仙者也会跑到我们经营的拍卖行避险，这就算是登峰造极了。”李俭给妖兽们画了个大饼。
诸多事例足以证明，事到如今，一个完全保证客户隐私和生命安全的利益体是并不存在的，最好别指望一个利益体会为了自家信誉而把进了门的死敌看做客户保护，没有当场千刀万剐再夺取宝贝，已经算是利益体看重自家牌匾的证明了。
大多数修仙者也很难蠢到相信，成为敌对势力的拍卖行，会照常保护自己的交易安全。
但这并不耽误李俭给妖兽们画逻辑不通的大饼，毕竟太过明显的逻辑问题反而能激发它们思考，方便它们自己意识到“提供安全保障”的获利点在哪。
更不用说，它们早就在别的领域靠此获利了。
“好生耳熟。”黑承低头，脑海中闪过模模糊糊的印象。
“客户提供额外费用，我们保证它交易安全，这好像是在坊市中的做法。难道坊市不是这种东西吗？”明室抬眼，它脑海中的印象更清晰些，但并不明确。
“不，我们在坊市里做的，只是在保护交易本身。只不过坊市中的个体交易，单次贸易涉及灵材太少，当面交割即可，保护交易行为就是保护交易安全。但交易中心则不同，商队的灵材在交割之前存放在仓储区，我们只是保障交易行为，在此之外，给它们划分区域堆放灵材，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李俭示意它们把目光转向交易中心，别在乎坊市的小打小闹。
“你是说，让商队为灵材交钱，我们保护它们堆放的灵材？”风雅一点就通。
“这份钱……总不会我们的商队也要交吧？”温坚抬眼。
“那当然，也要。交上来之后发给提供保护服务的金丹期，不然谁愿意干这份活？如果是以族群形式接受保护任务的，报酬就以族群形式接取。不然的话，怎么能保证外来妖兽也交这份钱？”李俭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对交易中心还挺有期望。”温坚看着李俭，真想把这家伙头盔薅下来，看看头盔后面到底是什么表情。
“总要让交易中心变得越来越好。而且各位难道没有察觉，就算各族金丹都是好手，若是能让它们自己也获利，干起活来，就比单纯为族群做事更尽心竭力吗？”
哪怕是大公无私的圣人，哪怕只是让他们“跑得更快、跳的更高、活得更健康自在”，也总比让他们受困于温饱、不顾饥馑为大众拼搏更好。以利驱之，除却圣人那样的有情生灵，向来是驱动智慧生物的利器。
在同盟势力范围内鼓励族群交易，激活了小族附庸的生产意愿；将获益下沉到修仙者个体，就会激发一般修仙者的生产意愿。
这是大势所趋，如果同盟各族自己不能醒悟，即使李俭不说，修仙发展的滚滚浪潮也会让它们自下而上地迎接洗礼——除非它们用千条万条金丹契约构成族群内部不可动摇的奴隶制金字塔，以此抗拒修仙者个体的生产意愿被激活，不然的话，只要有松懈的空间，哪怕在最不足为道的角落里，也会有“黑市”存在。
而且李俭怀疑，如果自己不点醒这群大族首领，它们未来倘若没有让族群内修仙者拥有“私财”的意思，华夏商队也会用出不少手段，逼迫妖兽修仙者拥有私财。
不然的话，难道一直赚穷鬼的钱吗？
各族首领振作精神，治理族群时暂时不能简单解释的概念被李俭点了出来，这倒让它们找到了短时间内让族群猛上一个台阶的道路。
“对，就是如此。它们热衷坊市贸易，这便说明它们也是想要灵材的。过去给的少了，如果给的多些……”有急性子打心眼里认同李俭说法的，一边应和着，一边嘴比脑子还快，都不知道说到哪儿去了。
不认同的则高高挂起，只看李俭还能说什么。
“我族从来没短过本族金丹的灵材，让它们拿到报酬，无非是族群本该分给它们的灵材，这能有什么用？”反倒是风雅，一向与李俭两相应和，这时节却反对起来。
“有什么用，你看就是了，反正不会对族群整体收益有损害。试试呗。”
风雅刚要争辩，只是脑中思绪一转，发觉真是李俭说得道理：商队交给交易中心的灵材是族群出的，上交灵材发给交易中心的金丹，抵掉族群日常发给金丹的灵材。
压根没有额外支出，只不过中间多做了一环流转，就显得不像是金丹从族群支取灵材罢了。
想到此间，风雅正要说话，灵觉却在报警。
“哪来的空间波动，这波动是正常金丹搞出来的？”风雅皱眉回头，看向仓储区。
那边厢不知多少远近，有一抹空间权能波动，让虎直犯恶心。
李俭腾地起身，权能笼罩，化作流光飞去，只留下一句怒喝：“什么他马的正常金丹，魔修摸进来了！”
……
花分两朵，各表一枝。
金丹期修仙者经过突破成丹的历练，每每发言，哪怕是一时嘴快，无一不是思维方式对现实信息处理后吐出的结果，或许含糊不清，可没有一句是不可用的。
这也让金丹期修仙者的话语成了“预言”，一种与现实事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表达。
故而，在砾金说着“保证整片交易中心的灵材安然无恙绝不可能”时，这件事正在发生。
魔修，只要不暴露魔族手段，寻常时候与一般修仙者别无二致。虽然各个大族都有种种审查能够在关键岗位降低魔修混入的可能性，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魔修混入关键岗位只是时间问题，对这种家伙，保持清退搜查机制才是有效解。
而在各族前往交易中心的商队中，混入魔修，也是理所当然。
不论是北疆交易中心还是灵山交易中心，它们的区划大体相同。仓储区总是给商队临时使用，灵材堆放也没有商队金丹以外的额外防护，这让不少魔修都看到了干一笔大买卖的可能。
当年人族领地的魔修，连外头裹着卫戍部队，里头坐镇李俭的新星大学都敢抢，现如今交易中心的灵材就摆在空旷地面中，它们哪有不抢上一票的道理？
魔修想搞大劫案，只凭混进商队的魔修可不够用。哪怕所有族群商队的魔修都莫名其妙地串联起来，比起修仙者数量也不够用。待在商队的魔修便充当间谍，把商队消息时刻外传，为外头潜伏的魔修外援提供帮助。
它们曾策划在灵山交易中心掀起劫案，奈何灵山交易中心时不时就作为首领会议场所，它们混不进去，只能一次又一次搁置下来。
现在，它们盯上了北疆交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