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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零章 碧血,莫问,何处是归冢?

张辽的佩剑;

姜维的佩刀。

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

力量与意志的交织,仿佛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

两簇璀璨到极致的火花在这片天穹之下碰撞。

然而,不等回响完全散去,就在那火花抢先熄灭之际,一阵不祥的“咔嚓”声突兀地响起,如同冬日冰面裂开的预兆,不祥而冰冷。

张辽突然感觉手中的剑变得虚空…

仿佛,他的佩剑…正在哀鸣,因为无法承受如此剧烈冲击而哀鸣。

再看那剑身之上,细密的裂纹如同蜘蛛网般迅速蔓延,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糟了——』

张辽的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与惊恐交织,他能感受到手中兵器的生命力正一点一滴流逝,就如同握着一个即将破碎的梦。

就在下一个呼吸间,那剑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发出一声凄厉的断裂声,彻底碎裂成无数片,如同秋日落叶般四散纷飞。

碎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凄美的光芒,却也预示着张辽——他失去了攻击的手段,也同时失去了最重要的防护,将自己的弱点…彻底暴露在了敌人的眼前。

这一刻,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危机感。

姜维的刀锋…

那一击震碎了他佩剑的刀锋,此刻已是近在咫尺,仿佛是耀虎扬威一般,又仿佛是上位者指向下位者时的渺视。

寒光闪烁,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刹那间,张辽心中涌起是前所未有的绝望与不甘,他并不是输在力量与技法上,而是…而是输在兵刃上啊!

只是…

求生的本能让他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形急退,拉开了与姜维的距离!

然而,这场斗将,已经不可避免以他张辽的失败告终。

“踏…”

听得姜维的脚步向前,张辽的眉毛不由得深重的凝起,他知道,如今…赤手空拳的他,决计不是眼前这位小将姜维的对手。

——『天水姜伯约么』

毫无疑问的,张辽这一刻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甚至做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向这小将猛扑的准备。

哪怕是冲向他的佩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保全了自己的忠义!

——我以我血荐忠义!

哪曾想,姜维并没有继续上前,而是转过身,将佩刀收入刀鞘中,继而一步步的往自己战马那边行去。

“你…”

张辽不知所谓,下意识的呼出。

姜维脚步不减,依旧是背对着张辽,却是字句铿锵的说道,“此战虽胜,却是仰赖刀锋之利,张将军的兵器不利,维胜之有愧,今日且归城…明日换得坚固的兵刃再战不迟——”

说到这儿,姜维已是翻身上马…驱马回了中军。

而整个汉军也迅速的变幻阵型,后队变前队,直接撤军回营,分毫没有继续胁迫,或者是攻城的意思。

张辽凝着眼,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下,他那深邃的眸子望向中军战车上的关麟。

恰巧这时,战车掉头,本该是背对着张辽的关麟突然间回首一下,隔着中军,他的眸子与张辽的眸光交汇…

而这一次的目光交汇,变如同一眼万年一般…

刹那间,张辽便懂了——

长安城的关羽注定会神色萧索。

一连几日,他都难以入眠。

至于缘由,无他…

大哥刘备从汉中传来消息,先是说曹操从褒斜道撤离,关羽为此调集重兵,布置了大量的探马在褒斜道,就是为了一举堵住曹操。

华容道失去的…他这次下定决心誓要夺回来。

可…这部署还没有持续两天,大哥刘备那边又发来消息,曹操会从除了“褒斜道”外的其它四条道路中的一条撤离。

这…无疑加大了关羽捉到曹操的难度。

关中何其广阔,他手下的关家军又仅有五千之数,甚至还需要抽出一些去接管雍凉各城县的城防。

倒是有那些关中投降的魏军兵卒,但是,一来他们数量本就不多,二来短时间还用不上…

再加上四个路口,布防的难度何其之重,甚至还要留意潼关的动向,防止魏军的反扑。

也正是为此,关羽已经几个日夜都不曾休息好,时时刻刻都有斥候、探马将消息报来,他的桌案前那此地的舆图更是自从展开起,就一刻不曾收回。

好在近来,还是收到了一条好消息。

“二将军…”赵累进入房间,单膝跪地禀报道:“潼关的夏侯惇已经带领魏军的残部退往并州,如今潼关再无一兵一卒,二将军再不用担忧那里了…”

虽然是好消息,但却也只是让关羽微微动容了一下。

他甚至只吟出一声,“噢”,便继续凝起那丹凤眼…揣测着曹操逃亡的几条路线。

这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距离三兴大汉,距离实现大哥的愿望只剩下这一步,关羽不想,也不敢在这时候掉链子。

赵累从关羽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也转移到那四条路,然后补充道:“将军放心,四条路均布下的关家军,更是派出了不少探马与斥候…料想,只要那曹操是从这里撤离,那决计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赵累说的信誓旦旦…

可关羽却是微微捋须,继而苦涩的吟道:“未必吧…”

这…

不等赵累继续说话,关羽的声音再度吟出,“且不论那曹操奸诈,单单我们这三千余关家兵却要守住四条路口,又值秋季,草长林茂,极易隐匿…怕是搜捕起来并不轻松!”

说到这儿,“唉…”的一声,关羽又叹出一口长气,目光一如既往的盯着那四条道路,口中重重的吟道:

“祁山道、陈仓道、傥斜道、子午谷,到底是哪一条呢”

说到这儿,他不忘又补上一句,“若是吾儿云旗在这儿,凭他对那曹操的了解,多半是能料准的吧…”

诚如关羽所言,分兵四处与合兵一处,此间捉住曹操的难度,绝不可同日而语——

而最、最、最关键的问题是,这是一件没有“容错”的任务,不容有失!

听着关羽的话,看着关羽那萧索的神情,赵累也不由得“唉”的一声叹出口气,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

而就在这沉重的气氛笼罩在长安城官署上空之际…

忽的。

“报…”一个关家亲卫闯入房间,单膝跪地,双手却是呈上一张细绢。

“这是何物”关羽好奇,一边接过这细绢,一边发问。

“是有人在官署的门外放下此物,就在刚刚才被巡守的兵士们发现,直接就给二将军送来。”

随着这亲卫的话。

关羽也就没有再多想,诸如这样突然放信物于官署门外的,他也遇见过不少,多是匿名举报官员的百姓,因为生怕举报不成被官员记恨,所以才出此下策…

如今长安虽克,但人心未定,关羽自也不会遐想太多。

可是…

随着这信笺缓缓展开,他那原本微微阖上的丹凤眼竟宛若看到了什么惊奇的猎物一般,“嗖”的一下子就开阖到了极致,那原本萧索的神情,也霎时间变得无比精神。

这表情的转变直接把身旁的赵累给看呆了。

赵累连忙问:“二将军怎么”

“这信上说…”关羽用低沉的声音解释道:“说曹操已经出了子午谷,如今在骊山脚下…”

“什么”

只这一句话便让赵累大惊,可惊讶之后,他又变得狐疑、谨慎了起来,“会不会,这是曹操的诡计,声东击西…将二将军调往骊山,将我们关家军的注意力也转移到骊山,反倒是如此方便他逃脱。”

“我也在怀疑…”关羽一边捋须,一边吟道。

因为涉及到曹操,他必须变得十分的谨慎,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决策、每一个疏忽…或许都会重复那华容道的故事,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还有一点十分可疑…”关羽的话还在继续,只是他的语气更添狐疑。

“什么”

“这信上提及,会把曹操送到五丈原,要我们在五丈原布下兵勇,以逸待劳!”

关羽的话声方才落下。

赵累更怀疑了,“这是以逸待劳,还是守株待兔啊五丈原距离长安是有一段距离的…又在渭水南岸,且不说…曹操是否会南辕北辙似的出现在那里会不会…逆魏有援军,在五丈原埋伏二将军…千万要三思而后行啊!”

“关某知道…”关羽一边颔首,一边朝向那亲卫,“除了这信笺外就没有其它发现的么”

“有!”这亲卫突然想到了一物,倒是因为禀报的太急切忘了这个,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呈上。

这是一枚玉环…

亲卫的声音同时传出,“巡守发现时,便是这玉环压着那布绢…若非二将军提醒,末将险些忘了…”

而随着这玉环呈现,关羽原本的狐疑与疑窦一下子全部都不见了…

因为,这玉环…他…他…他太过熟悉了。

这不就是那一枚,他交给云旗,要云旗想方设法转交给二子关兴的玉环么

环者还也!

这是他原谅了关兴,且为儿子关兴戴罪立功而欣喜,企望他回归的信物啊…

那么现在…

『布,环,安国这是要表达什么是不还么不…这种时候,关某又怎会只关注这些…安国的信…这是安国的信…』

心念于此,关羽再度将信笺展开,一字一句的看,一双丹凤眼几乎完完全全的贴在上面。

为何是骊山而不是子午谷的出口

对了…

因为只有防备松懈,才能骗过曹操那多疑的性格,将他骗往骊山!

那么…五丈原,五丈原…

刹那间,关羽的一双丹凤眼瞪大到极致,他的眸光闪烁,他豁然起身…一双眼眸从那信笺中游离,游离到另一只手中…那玉环的位置,然后到最后,丹凤眼骤然抬起凝视住那舆图中五丈原的位置。

这一刻,他既惊且喜的说,“是五丈原…是五丈原…”

也不知道是因为笃定了曹操的位置,还是欣喜于这个重要的情报是他的儿子关兴带来的…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关羽忍不住大笑…这笑声几近癫狂。

赵累看关羽的神态有些不对,方才还阴云密布,怎么现在…笑的就…就如此开怀,就…就宛若已经抓到了那曹操一般。

就在这时…

“即刻点兵…”关羽雷霆般的下令,“撤回祁山道、陈仓道、傥斜道、子午谷道路中所有埋伏的关家军士,然后齐齐往五丈原埋伏…”

“啊…”

赵累大惊,他…他甚至觉得,怎么突然就五丈原了,这根本与曹操的逃遁之路南辕北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啊!

关羽好似看出了赵累的疑惑,他笑着将那玉环,将那信笺一并塞到赵累的手中,他尤是惊喜的解释着,却更像是他自己由衷的释放,“安国回来了,安国带着这一份天大的功勋,回来了——”

说话间,关羽已经三步并做两步的往门外走。

然后,只听得他咆哮似的呼喊声,命令声。

“备马,点兵——”

“急行军,五丈原——”

枪走若奔雷,破阵,一骑纵横游龙;

惊弦裂苍穹,羽箭怒发天弓。

长缨吼西风,染就一生峥嵘;

碧血,莫问,何处是归冢。

“咚,咚…”

斗将的第二日,酸枣县城门下,换上全新兵器的张辽,再度落马,依旧是熟悉的兵器碎裂,依旧是他那不甘的眼神。

“哈哈哈哈…”

这次战败他的是甘宁甘兴霸,他没有如昨日姜维一般谦逊,他驾马行至倒地的张辽身旁,笑着对他说,“昔日威震逍遥津的战神今日怎生变得如此不堪”

“士可杀,不可辱…”张辽狠狠的吟道。

可回应他的是甘宁的大笑,“哈哈哈!”

“你想死我偏不!速速回城换回全新的兵刃铠甲,明日再战…”

“你…”

“哈哈哈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哈哈哈,疆场杀敌,兵刃锋锐者,先胜三分!哈哈哈…那逍遥津被打趴下的锦帆游侠,他总算又回来了——”

伴随着甘宁的大声呼啸,他已是驱马回了军阵…

然后,依旧是汉军的回营,依旧是关麟的回首,依旧是他与张辽那“一眼万年”般的交汇…

“关云旗!”

看着敌人扬长而去,张辽恨得后槽牙“咯咯”直响,他沙哑的、狠狠的吟道,“关云旗,你究竟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旋舞尽痴狂,名动四方,四方山倚相思廊,点红妆——

为谁着云裳,风袖低昂,一为别,两心自难忘——

“锵啷啷啷——”

第三日,区别于此前两日张辽的月牙戟碎裂,今日他的兵器没有碎,却是被凌统那大力挥舞的“钢枪”振的虎口剧痛,不得以松开兵器,再度落败。

倒是这一次,面对凌统那恨入骨髓一般的眼瞳,张辽那渴望快点解脱的心情呼之欲出。

“杀了我,莫要再折磨我了——”

当这句话吟出,凌统“呸”的一声,他淬了一口,狠狠的凝视向张辽,“卓姑娘当年就不该救你,也不该…不该…唉…”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深深的沉吟了一下,然后恶狠狠的朝张辽说:“你这样子,根本不配!”

说罢,勒马回身,提枪而行。

这时,张辽嘶吼:“我明日不出战了,你们也休想再羞辱我——”

踏…

凌统停马,然后转过身来,钢枪微微扬起,轻轻的指向张辽。

但他的语气却是平淡,“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否则,这酸枣县会沦为炼狱火海,不止是你会死,你所有的同袍兄弟,你曾守护着的人…都会死!”

这…

凌统的话声音不大,可传入张辽耳中,恰如:杀人诛心——

俯瞰山河震,云涌,仗剑凭虚御风;

凌梯云一纵,听彻九天雷动。

长眺若劲松,红尘坐忘入梦;

剑意,成空,心与天地同!

凶煞的战场上传出蒋钦那释然一般的大笑。“哈哈哈哈…昔日的逍遥津战神,也不过如此啊!”

然后是贺齐那诛心一般的话语,“张文远,你输过姜维输甘宁,输过甘宁输凌统,如今就连我与蒋兄也能轻易的击败你,你还是当年那个八百破十万、让江东小儿止啼的战神么我们当年怎么会输给你”

说到这儿,蒋钦也宛若心魔彻底破除,他一挥手,“走了,明日换其他人来战…”

说话间,两人并马离去。

今日,张辽又输了两阵,折损了两柄兵刃。

青剑惊鸿藏锋,重剑大巧不工;

寒芒破长空,残影瞬息千重。

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七星战十恶;

一醉沙场三十春,焉得书剑解红尘。

“啊——”

这一日的斗将,是张辽最接近胜利的一次,随着他的一声嘶吼,以力量着称的月牙戟竟是敏锐的、神奇般的绕开了关银屏的青龙刀,重重的劈在她的后背。

这已经是张辽能将他的武艺发挥出来的极致——

也得亏是关银屏这样的女将…否则,绝难有这样的良机!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张辽的内心是狂喜的,因为…按照他与关麟的赌约,他只要能胜一人,便足以存续一年的时间,汉家兵卒秋毫不犯。

一年,足够他得到魏王的消息——

足够他替手下的兵卒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可是…希望出现是在一瞬间,同样的希望彻底破碎,也是在这么一个瞬间。

“咔…”

本以为月牙戟劈落,足够破甲的张辽…甚至因为对方是女子,张辽还有些留手避开了关银屏要害的部位,可…谁能想到,那锋利的月牙戟劈砍在关银屏的铠甲上,竟…竟是完全没有破防。

甚至…甚至那铠甲都没有一丁点的凹陷!

甚至…那股力量反作用回张辽自己的身上,那如期而至的虎口一震,他竟是整个翻身坠马。

而直到这时,张辽方才意识到一个他以往忽略的问题。

——无法破防!

他深深的意识到,关麟这些麾下的武将,他们不止兵器能做到削铁如泥、斩石断金,他们的铠甲亦是刀枪不入,坚若磐石!

这这还怎么打

不仅仅是他张辽没办法打,甚至那坠马的刹那,张辽已经笃定…大魏,现在的大魏根本不是眼前,这些被关麟调教过的汉军兵勇的对手。

差太远了!

兵器上、铠甲上差太远了。

这就像是小孩子与大人搏斗…差距太、太、太、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