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风雨双臂展到一半,脚步陡然定住,全身像被十几匹烈马硬生生拉停在原地。
他表情略显尴尬,原本洋溢的笑容似被抽离掉七八分,逐渐在脸上淡去。
司空剑冠只凭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他进不得一步,近不了一尺。
抱拳。
回礼。
食指关节凸起,拳峰朝外。
架势有点凶。
司空剑冠双手向前一抱拳,看似在打招呼回应对方,实则他已顶住上官风雨靠近自己的线路。
对方硬要贴近的话,就得先撞上他的拳头,这既是防御,亦是进攻的姿势。
上官风雨只得停步,不然就要挨上一拳,还是主动送上去的。
司空剑冠问候道:上官老弟,好久不见,近来可有发财?
上官风雨摇了摇头,撤手拍了拍腰间的算盘:司空兄,还是那么谨小慎微,处处防人一手,事事留个心眼。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一场,依然这般戒备,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司空剑冠道:我曾诚心邀你加入千叶山庄,谁知你转投“洛阳王”门下。咱们这老相识,还是太浅了。
上官风雨一听,苦笑道:你啊你!还记着这一茬。我到这岁数,也想谋求个一官半职,混个食朝廷俸禄的差事,将来能安享晚年。温大人前途似锦,他日若入京为官,博取圣宠,在下亦能沾沾光。
司空剑冠眯缝着眼,收敛目光。又转向谢知举,东方傲揖手道:谢提刑与东方捕头,大驾光临鄙庄,有失远迎,望海涵一二。
这次他揖手,而非抱拳,更显和气。
谢知举回礼道:谢某是不请自来,岂敢劳动司空总管亲迎。
司空剑冠笑了笑,随即又对东方傲点了点头。
此时,葛玲玲不紧不慢的移步,足履犹如落英缤纷的花瓣,无声中轻轻留下痕迹。
“谢大人,上官先生,东方捕头皆是稀客啊!今日不知什么风,刮来的都是大人物。”
谢知举拱手道:葛庄主见笑了,谢某唐突来访,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葛玲玲藕臂轻摇,悠悠摆手道:我岂敢怪罪谢大人!说来也凑巧,小女子正有事相求。
谢知举道:莫要提个“求”字,葛老庄主生前待我礼遇有加,时常帮提刑司出面处理一些江湖纷争,我欠了他老人家不少人情。如今千叶山庄有难,谢某自当倾力相助,义不容辞。
葛玲玲眼睛一亮:我们的事,谢大人已知晓?
谢知举答:东方捕头禀报给谢某了!没想到我出城一趟,回来竟发生这等大事。
东方傲道:葛庄主放心,提刑司定不会纵容“妙手堂”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况且,我也有笔债,借机要向回百应讨上一讨。
葛玲玲唉声道:你叔叔东方德,叔母诸葛咏惨遭杀害,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凶手虽是沈凄旋,但雇佣杀手的则是回家,妙手堂仗着王黼撑腰,行事向来残暴不仁,滥杀无度,强取豪夺,实为洛阳大害。
东方傲冷哼道:回百应神气不了多久,我迟早会收拾他。
葛玲玲道:“捕侠”这么说,小女子心里便踏实些,有谢大人和东方捕头助拳,真乃千叶山庄大幸!两位先坐,事态虽紧,仍需从长计议。
说完,她侧首瞥向上官风雨。没有与其打招呼,只是默默的注视。
上官风雨则发愣的瞅着棺材,盯着温放白的尸首。
他面色阴沉,叹息自道:妙手堂下手太狠,竟一点余地不留。温公子好歹是温大人的爱将,老字号的精英,居然就……回百应啊回百应,你摊上大事了!
葛玲玲道:上官先生坐下说话吧!你突然造访千叶山庄,想必是温大人的意思吧?
上官风雨回过神来,赶忙回答:不瞒葛庄主,府衙收到消息,得知城外发生大规模械斗,千叶山庄的堂口遭到重创,死伤无数。温大人对此甚为忧心,故命我前来,一则察看,二来安抚。
葛玲玲一愕,语气尖酸道:葛家现状,需要的不是安抚,而是保护。千叶山庄的损失,亦不是一两句话能安抚的。
上官风雨道:妙手堂的所作所为,温大人皆看在眼里,不会放任其胡为,这一点请葛庄主勿虑。
葛玲玲冷然道:请转告温大人,葛家不会坐以待毙,放白的仇我一定要报,属于千叶山庄的地盘,我也要拿回来。哪怕拼光所有家当,我亦在所不惜。
上官风雨惊道:葛庄主,切莫意气用事,当下时局请暂且忍让,给温大人些时间,他自有应对之策。
司空剑冠急问:有何对策?
“这个嘛……”
上官风雨沉吟不语,眼神闪烁。
司空剑冠质问道:莫非等千叶山庄人死光了,府衙再出来干涉调停?温大人不会是想舍弃葛家,以平息事态吧。
“司空兄,看你这话说的,温大人岂能这般干?”
司空剑冠眼眶里射出如炬般的目光,肃然道:那上官兄要把道给我划明白,事情说明白,否则大战在所难免。
上官风雨欲言又止,指尖不自觉的拨弄算盘上的珠子,发出“哒哒哒……”响声,像在传递内心的为难之情。
一旁的谢知举见此情形,忽然扬声道:诸位可否听谢某说两句?
众人目光一转,聚向谢知举。
葛玲玲道:谢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谢知举好整以暇的问:试问以目前葛家的实力,与妙手堂一战,有多少胜算?
司空剑冠即答:不到三成。
谢知举继续问:再加上“兰亭”呢?
司空剑冠顿了顿道:毫无胜算可言。
谢知举道:这么说来,尚未开战,葛家已经输了!
葛玲玲斩钉截铁道:即使如此,也要打。葛家可以输,但绝不认输。即便千叶山庄被吞并,照样能磕掉回家,池家几颗牙。
谢知举抚髯道:谢某是这么合计的,倘若由提刑司出面,让池家罢手言和,至少有五成把握。池日暮不似回百应,谢某的话能听进去几句,多少能给我几分薄面,“兰亭”不参与,事情还有转机。
葛玲玲细细一想,发问:若是池日暮不肯作罢,执意要打呢?
谢知举微笑着看向东方傲。
司空剑冠则沉思不语。
东方傲道:池日暮若不听劝,提刑司的兄弟们亦不是吃干饭的,我已部署好各队人马。池家敢动,立刻以谋乱罪名镇压,到时“兰亭”的日子不会比葛庄主好过。
司空剑冠道:东方捕头,提刑司要维护城中治安,无法倾巢而出。单单阻止池家,或许可行。但目前最大的敌人是回家,妙手堂在洛阳一带有多少堂口,多少人手,你们该一清二楚吧!他们的势力不是提刑司能应付的。还有一点不能忽略,回百应这些年贿赂了许多衙门里的官吏,给他提供方便。这才令其有恃无恐,愈发肆无忌惮。到时,我怕对付妙手堂,会有阻力。
东方傲怔了怔,他自然清楚回家在洛阳的实力与根基:要扳倒回百应,凭借提刑司的力量还办不到。若能行,又怎么会一直等下去。
他想铲除妙手堂,却苦无合适的时机,自身实力不够。
东方傲需要一种绝对的,压倒性,能彻底击垮回家的力量。
“提刑司不足威慑回家,温大人便可以!上官先生,你说对不对?”
谢知举一边说,一边看向上官风雨。
他似乎看出些什么,猜测到什么。
上官风雨道:温大人交代过,他会采取行动。
葛玲玲道:温大人到底有何对策?
上官风雨道:这个在下不方便透露。并非有意对葛庄主隐瞒,而是万一事情被妙手堂知悉,做了准备,那就很被动。
谢知举颔首道:此话倒不假,一旦走漏风声,温大人便进退两难。
司空剑冠看了一眼谢知举,思忖片刻又看了看上官风雨,猛然想到什么。
“温大人要动兵!”
司空剑冠此言一出,惊住葛玲玲和东方傲。
上官风雨面色一变道:司空兄,你从何得知?此事不可声张!
司空剑冠道:唯有动用洛阳禁军,方可全面镇压妙手堂,而且其他势力不敢插足。不然,就是公然作乱,对抗朝廷,可以一并剿灭。
谢知举笑道:洛阳府驻扎三万装备精良的禁军,且近年来勤于操练,训练有素,战斗力颇强。兵马总管兼指挥使王襄又是一员悍将,出兵攻打妙手堂,定能稳操胜券,凯旋而归。
东方傲一拍大腿,高兴道:太好了!这一仗,回百应输定了。
葛玲玲将信将疑的问:温大人真的肯出兵相救吗?
上官风雨道:葛庄主,多余的话我不能多讲。还是那句“暂且忍让,温大人自有应对之法”。
谢知举道:放心吧!温大人不会见死不救。
葛玲玲与司空剑冠再次对望,彼此用眼神交流一下。
“好吧!既然如此,小女子便依从温大人。”
上官风雨满脸堆笑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贵庄不如先调派人手,加强庄内庄外的防御,固守待援,伺机出动。
谢知举问:不知回百应给葛家多少时间考虑?
葛玲玲道:五天。
司空剑冠道:依我之见,回百应根本不会给咱们五天时间。这对他来说太长了,他是个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话音刚落,“砰”的一响,北面天空蹿起一道黑色旗花。
千叶山庄以北正是妙手堂,发出旗花的是庄外负责巡逻的岗哨。
司空剑冠顿时脸上升起怒意,眼神含有凶光,浑身散发出迫人的杀气。
他像一头雄狮,嘶吼一声: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