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放白怒目切齿,雷霆大发,忿意难平。
对方言语相激,目的就是要他沉不住气。
他本该保持冷静。
尤其对面实力强悍,镇定自如的回百应。自己倘若鲁莽行事,愈发难有胜算。
可他还是怒了!
冲动。
并出手。
回百应的话,像刀子一样插进他的心脏,瞬间狠狠扎痛他。
更激起他的怒火。
一怒为红颜。
木板崩裂弹飞,他摧毁的仅仅是一张椅子。
回百应长身而起,飞身纵跃,硕大的身躯在空中犹如金雕展翅,滑翔出一道诡异的线路,绕开温放白双拳齐捶。
他没有多余的躲闪动作。移动瞬息,甚至会让你产生一种错觉,认为他完全没动过。
这身法不是快那么简单,而是诡谲怪异,难以解释。
像是法术、幻术、或是邪术。
温放白一击落空,旋即收拳回身要追。
一旦交上手,他已无回旋余地,只有全力搏杀,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反之回百应也不会留情,置他于死地。
自己来妙手堂之前,已做好与“老公子”同归于尽的打算。
以命换命。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只要成功,便不用再想别的办法,亦是最好的办法。
回百应一死,妙手堂便群龙无首,阵脚自乱,方能化解千叶山庄眼下的危机。
葛玲玲会没事。
她没事就好。
自己是为她而来。
为她战。
为她死。
为她死战。
为她战死。
无怨无悔。
至死方休。
回百应斜飞落地,轻轻挪动足底。
而温放白转身一刻,倏地心中一凛,有种不祥的预感自背后袭来。
仿佛身后是风刀霜剑,刀山火海,令人濒临绝境。
那是种死意。
回百应出招了。
此刻,“哐”的一声,大门被一脚踹开,有光照射进来,略显昏暗的大厅陡然变亮。
开门的人是回百响。
他一直守在厅外。
温放白那一击,声响很大,惊动了回百响。
转瞬之间,回百响迟疑一下,犹豫半刻才打开门。
他倒不是反应慢了,而是脑海浮现出一个念头:里面真打起来了,是温放白胜?还是大哥赢?
他希望的结果是:二人皆败,皆亡。
一个都别活着。
这便是他真实想法。
自己大哥倘若身亡,妙手堂的大权岂不是非他莫属,不必再甘居人后。
他可是回亿雨的儿子,回百应的亲弟弟。
回家这份家业,当然该由他来接任。
回万雷、回千风、回一铭无论谁想掌权,另外两人都会反对。
因为谁都不服谁!
这便是回百响的机会。
他够圆滑,很会做人。
回万雷是激进派,积极派,妙手堂的好战分子。他喜欢冲锋陷阵,争强斗勇。
他喜欢表现。
唯有表现强势,才能证明他的出色。
回一铭曾脱离妙手堂,销声匿迹过一段日子,在堂内根基不深,威信不足,地位不够牢固。
他谋求稳定。
能掌握妙手堂一部分实权,是可以接受的。
这两样,回百响均能给予他们,满足他们,还会捧捧他们。
只要成全回万雷,安抚回一铭,将两位叔父辈拉拢过来为其壮势,实力对比一目了然。
回千风就不必再争。
他是聪明人。
聪明人总能做出聪明的选择。
摆平三大元老,总堂主之位唾手可得。
至于堂内其他人,要么是他的心腹,要么不够资格,要么可以收买,要么将其清除,皆不足为患。
开门之前,他野心勃勃。
开门以后,他打消念头。
温放白败了。
回百响亲眼目睹。
温放白回身看见回百应就在眼前,可背后还有个回百应。
确切说,是他的影子。
有人就会有影子。
回百应纵身飞起,避开温放白双拳,他的人影却停在原地,留在被击碎的太师椅残骸中。
他与自己的影子倏断,分开,彼此摆脱,互相剥离。
回百应没事,影子亦完好无损。
影子怎么会碎呢?
温放白一转身,回百应一挪脚,影子遽然疾动。
影子会动,并不奇怪。
可回百应的影子会杀人!
灰影贴近温放白身后,猝然出击,精准命中。
瞬间,温放白身子猛的一震,两侧背阔凹陷进去,脊椎骨几乎弯折变形。嘴里“哇”的喷出鲜血,摇晃着向前趔趄数步,依然强撑没有摔倒。
回百应耸了耸眉,眼睛盯着对手,目光冷酷的像把冰锥。
“你太急了!不够理智!”
回百应语气带有惋惜,似乎对方的表现令他颇为失望。
“我死也要拉上你!”
温放白狂吼一声,口中血涌如泉,整个人以跌、撞、顶、冲、靠、碰、扑的姿势,发疯般攻向回百应。
只见,回百应一缩足,那影子随即一滑,又回他脚底与其身体相连接。
他背负双手,看着迎面扑来的温放白,神情淡定,不为所动。
“大哥小心!”
回百响见状,明白胜局已定,自己应该有所行动,表示一下他的忠心。
即使忠心是假的,也要展现出来。
一时间,他的钩镰枪飞速刺出,化成数道枪影扎向温放白。
“噗噗噗……”
温放白身中数枪,被扎得贯穿胸背,躯体让倒钩扯得血肉模糊,血水如箭般标射四面,飞溅八方。
血色发紫。
且闪烁着光。
回百应脸色一变,叱道:蠢货!他身上全是毒,赶紧躲!
说完,回百应身形甫动,倒滑两丈开外,夺门而出。
回百响一击得手,正暗自窃喜。
不料,回百应的话让他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时,几道血箭已射至面前。
温放白全身藏毒,被钩镰枪一顿乱扎猛扯,血液自然带毒。
这是毒血。
亦是毒箭。
回百响大惊失色,正要往旁边避让,几道血箭“波”的裂开,化作几篷细密的雨雾散开。
血箭成了毒雨,劈头盖脸泼向回百响。
这变化太快,太疾,太突然,太要命。
完了!
回百响心里暗叫,忽觉腰后一紧,有人拽住他腰带猛的一拉。
他不由自主的身子一歪,被拖拽出“万胜厅”,紧接着“砰”的一记,大门已紧紧闭合,挡住飘浮的血雨。
回百应惊魂未定,赶忙察看自己身上有没有沾到温放白的毒血。
他的毒一滴都沾不得。
大门木框和门板被溅着几处,立时“刺啦……”蹿起几丝细烟,隐隐有股辛辣味。
回百响察看身体无碍,心头一松。
“大大大哥……多谢谢谢……大哥救我……”
回百响结结巴巴,话才讲到一半,顿觉头晕目眩,人随即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回百应左手闪电般探出,封住回百响胸门几处穴道,又在其眉心一捺,右手隔空一掌打向大门。
骤然间,门框像着火似的,噼啪噼啪……发出灼烧声,驱散烟丝。那几处被毒血沾染的地方,转眼化为焦炭灰烬。
回百响太阳穴一疼,鼻血长流,才知毒血引起的烟也有毒,身上直冒冷汗。
幸亏大哥出手及时,以“妙手回春”之术封穴驱毒。否则,自己说不准要在床上躺个十年八年。
回百应一拂袖,瞪向回百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总堂主教训的是。愚弟护兄心切,一时情急,险些连累兄长,罪该万死。”
回百应道:要是你着了他的血,即使我的“妙手回春”,亦无十足把握能救你。
回百响擦干鼻血,揖手道:兄长神功盖世,天下无敌。试问在洛阳府,谁敢与兄长叫板?谁来都是死路一条!
回百应不接话茬,厉声道:十个时辰内,任何人不许进万胜厅。待毒力散去,派人将温放白的尸首送到千叶山庄,再给葛玲玲捎句话。
回百响怔了怔问:不知兄长要捎什么话?
回百应道:五天后,让她带着“千叶山庄”所有田契、房契、地租、金银宝物来总堂乞降,葛家的一切都归回家所有。
回百响面有难色,嗫嚅道:葛家会答应吗?
回百应冷哼一声:还由得她选吗?不答应,她们葛家什么都留不下。
回百响道:是,此事我去办。
回百应又道:对了!告诉她,我不介意谁睡过她,有多少人睡过她,让她过来好好伺候我。
“这个么……”
回百应怪目一翻道:有问题吗?
回百响阴恻恻道:葛家还有个小娘们呢?
“你是说葛想想?”
“正是这小蹄子。”
回百应咧开嘴,搓着下巴,好一会才道:你不是早就想草葛想想吗?
回百响道:想是一码事,草又是一码事。
回百应道:看你今天还算勇猛,赏你了!
回百响喜道:多谢兄长成全。
回百应干笑一声,喉咙里仿佛轰起一记闷雷:干!
回百响嘿嘿笑道:嗯,好好把葛家那对骚货干个痛快。
此刻,回送灯自“回回廊”,左曲右折,倏近倏远的绕过来。
“何事?”
回送灯揖手道:禀总堂主,郓王殿下和赵大人,从小碧湖出来了。
回百应问:他们在游玉遮那里待了多久?
回送灯不假思索的回答:还差一炷香,就是一天九个半时辰。
回百应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终于舍得出来了!
回百响道:兄长,咱们要不要派人去迎接一下郓王殿下和赵大人?
回百应思索片刻,摆了摆手道:不急,现在没到时候!
回百响一愕:游家已经捷足先登,咱们妙手堂再不献下殷勤,岂不处于被动。
回百应拍了拍回百响肩膀道:只要妙手堂实力够大,够强,还怕没人找上门?郓王殿下觊觎的是大宋皇位,王相爷贪图是当朝相位,他们需要与有实力的人合作,而不是阿谀奉承的人。
回百响点头道:嗯,他们要成大事,非得靠妙手堂助力不可!
回百应干笑道:况且,王相爷的一条胳膊已被四大名捕斩断。他要的东西,又偏偏在我手里,皇帝的寿辰还有半个多月就到了!谁急?谁不急?王相爷万一失宠,谁的影响又最大?
回百响恍然道:高啊!郓王要皇帝另立太子,需靠王相爷从中安排斡旋。王相爷要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要抱住皇帝这棵大树,而“玉玲珑”就是他的筹码。
回百应伸了伸懒腰,咕哝一句:我困了,你去吧!
说完,他已在“回回廊”走廊间,只留下地上淡淡的影子顿了顿,仿佛愣了愣神,才跟随回百应的方向一滑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