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助你!”
冥王立于诸人之间,手持长镰,猛地伸出右手,大喝一声。
“别跑!尼欧斯!!!”
回应他的则是早在前一刻便拔腿就跑的人类之主,
帝皇的奔跑是如此迅速,宛如泰拉皇宫之内的一记黄金闪电,七拐八扭地朝着只有他知道的安全出口狂奔。
至于他为什么不传送——因为这里禁止灵能!
人类之主并没有回应哈迪斯的话,他现在是如此专心致志于战略撤退这件事。
漆黑宛如永无法打破的实体墙壁横贯于亚空间内,包围住皇宫,只要他顺利抵达另一端——他将重回没有工作的美好岁月。
但是……在此之前……他还需要面对……
立于诡谲变幻金属海洋之上,帝皇缓缓转过了身,他的表情平静而肃穆。
“我不理解。”
人类之主说,他看向他对面的那个存在,漆黑而肮脏的家伙,实际上,作为被亚空间影响深远的个体,帝皇也早无法看清冥王的脸了,那里只有一片虚空,一片黑暗。
哈迪斯沉默地看着人类之主颇为无辜地摊开手,
“我想你可以让我离开——为什么你选择拦下我,哈迪斯?”
“你走了帝国怎么办。”
“有你们在。”
尼欧斯果断回答了这个问题,面色波澜不惊,
“我们至今没有向帝国子民宣告我的重回大地——未来也不必宣告这一点,我早已预见原体们会代替我成为照耀帝国的新太阳。”
哈迪斯眼皮略微抽搐,他意识到帝皇这次是铁了心要撂担子。
但不幸的是,他们也是铁了心要把帝皇留下来,拴起来干活。
“不可能。”
哈迪斯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自己捅的篓子,得你自己来补。”
“在父辈无法承担其债务时,债务一般由其子代继承。”
帝皇义正言辞地回复道,他对面的哈迪斯现在处于一种“这都可以?”的表情。
“你不要跟我说你打算跟我讲规矩。”
哈迪斯难以置信地盯着尼欧斯看去,做出“华强卖瓜”中,“你到底买不买我瓜”的经典表情。
“你我都知道你刚刚的话毫无意义,你来找茬的?”
哈迪斯猛地抬手,封住人类之主去路的活体金属迷宫再度变幻,他确信尼欧斯在计算怎么出迷宫——这还是他当年封住虚空龙水银宫的变体。
“还是你在拖延时间?”
哈迪斯挑眉问道,果然,帝皇沉默了,男人沉默地望着他,他也沉默地回望着帝皇,气氛颇有一些默契的尴尬——
哈迪斯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么……还是来打一场吧。”
哈迪斯说道,他的黑镰在先前追逐尼欧斯时收起来了,他仰头,做了个发胶手抹头发的姿势。
说句实话……他还真的很好奇现在他跟黄皮子的战力对比。
对于接下来要殴打尼欧斯这件事,哈迪斯并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正相反,对于这件事,他跃跃欲试。
他想起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时分,尼欧斯那不做人的谜语,还有动不动就给他派活+不说人话的作风……以及真正对原体或是军团造成的损失……太多太多的罪责,罄竹难书。
坏人挨打,天经地义。
那么尼欧斯说自己是好人了吗?
并没有。
哈迪斯发动JoJo立!他感到现在此刻自己充满了决心,随着他的强者站姿,黑雾宛如活物般攀附上他。
终于,哈迪斯想到。
终于他走到了这一天——
他得以光明正大地跟帝皇来一场battle,而失败的代价是难以承受的,他会面临尼欧斯的嘲讽与黄皮子留下来的公务灾难。
在黑暗最后覆上哈迪斯那苍白的面颊之前,哈迪斯吐出一口黑气,一柄长镰塑生于他手间,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老登!来战!!!”
见逃跑路径再度被封,尼欧斯也不再战术转进,望着朝他奔涌而来的冥水滔滔,
人类之主冷笑一声,也决定发癫,他猛地做了个潇洒摆头甩发,旁人做来及其怪异的动作,但在帝皇做来,却仿佛为他天生定制的那般自然倜傥!
这是何等地装逼!!!
“很遗憾,”
尼欧斯说道,面带笑意,但眼底却宛如千年寒冰般冰冷无情,金焰彻底在他周身爆开,狭窄的空间内,仿佛一千颗核弹同时爆开,又宛如超新星爆发!
他本漆黑的长发染上金黄,自发尾末梢,化作燃烧的金焰,化作流淌的熔金,眼中金光璀发,龙瞳怒睁。
“哈迪斯,你我之间注定有一人需要继续捆绑在帝国之上,充当任劳任怨的骡马——但我知道这个人不会是我!”
耀金长剑于他手间生出,人类之主举剑,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下,仿佛以一己之力抗衡漫漫长夜的孤身骑士!
这里早已不再是皇宫内某处,反而更像是大洋之上,冥鸿啼啸,黑天低,昏海荡,鬼魅啼诉,自海面下抓住他的腿。
早已死去的行星宛如眼瞳,他立于漆黑之目正中,银河间的黑暗竟全汇聚于此,天地宛如摇曳在这漫漫冥海间的一叶小舟,仿若刹那间便七零八落。
昏暗冥冥!却在这万籁俱寂的昏天黑地间,一点星光闪烁,细小却如同恒日般永恒!一星锋芒映苍穹!
那么……冥王要来了——
立剑!
!!!!
风暴肆起,冥海翻滚!银河之内,庞大的星体相撞寂寥而宏伟,爆开巨大的冲击。
这是一剑金光开黑天!那一丝金线笔直劈开夜幕,飞溅出亿万璀璨火星,每一星落地便又是一颗恒日,却又再度被脚下的黑海吞噬,再无声息,再无光热。
帝皇长发纷飞,坚毅深沉的深褐色面庞被身前的剑光照亮,他目光深邃,坚定地盯着他对面的冥王——告诉他,尼欧斯会成功获得自由。
剑与镰相击,他们互相僵持,彼此都没有放过对面的打算。
半剑金光劈开黑夜,也劈开遮蔽于冥王脸上的黑雾,夹杂着金芒的风笔直地刮刺着冥王的脸,
苍白而尖锐的半面脸露出,冥王那漆黑永无光芒的黑瞳正笔直地,直勾勾地盯着帝皇,宛若非人。
尼欧斯在这一刻理解了哈迪斯为何跟莫塔里安一样,同是巴巴鲁斯人。
不笑时分的冥王的的确确地让尼欧斯感到了片刻惊愕——
巴巴鲁斯人可能都带些令人不安的特质。
“干活的只会是你——”
由于黑域影响,冥王悠长同鬼魅般的声音回荡在帝皇耳边,下一刻却尖利无比,
“或者我们一起下公文地狱!我死也要拉你回来一起干活——尼欧斯!!当初是你拉我上这艘贼船的!!!!”
尼欧斯猛地撤力,下一刻,惨白的巴巴鲁斯人再度隐匿回黑暗,冥王宛如黑暗中盘旋于落单旅人旁的狼群,流下涎水的野兽围在他身边转圈,等待着再度扑上来给他致命一击。
“我承认我做过许多在你眼中非人道的事情,”
帝皇平静地说道,举剑警戒,他在某一刻或许理解了色孽,冥王的确是亚空间生物难以接受的存在,尼欧斯感到自己脖颈后的寒毛不自觉地耸立起来——
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更加难以形容,更让他作呕的存在。
对于祂们这类存在而言,“可见”与“信息”是唾手可及的,祂们无时无刻都在“看见”,都在“感知”,无数信息洪流汇聚为祂们操弄凡人的丝线——但当祂们同冥王作战时,一切都改变了。
一切的呼喊都被切断了,一切的可视,一切的可闻,宏观层面的存在被拉下来,被迫降到更低的维度——
而祂们却没有学会物理世界的升唯方式,因此只能跌跌撞撞地战斗。
“但让你为帝国卖命?”
尼欧斯的语气轻佻起来,仿佛嘲弄,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不过向你隐瞒了未来的苦难,但我想这并不属于你我的告知范围内。”
“那我真是谢谢你。”
哈迪斯咬牙切齿的声音再度自黑暗中出现,他不该跟一个完全不要脸的人争吵,但无所谓了,尼欧斯会留下来,留下来然后干活。
帝皇欠太多人一个赔偿,至少不能让他如此轻松地走掉。
“但我将很高兴地通知你,尼欧斯——你跑不掉。”
冥王骤然拔高音调,攻击再度袭来,自四面八方而来,不单单是纯粹的黑域,
帝皇嗅见其间夹杂着的星神权柄,裹挟着尖刺般雷霆的黑潮朝他扑去,誓要将他裹挟入无光海底。
帝皇再度发力,金光暴起——
但恶心的感觉如跗骨之蛆,尼欧斯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所遇见最恶心的事,这比跌入粪坑更加难以忍受,比淹没在纳垢的沼泽间更加令他想要呕吐,比被色孽拥抱调戏更加令他生理上不适——
若这世间有超越现在这一幕的存在,那么大抵是被纳垢拥抱调戏了。
随着神智上的摇摆,灵能本就透支的他在海面上摇晃了一下,他刚刚不该给原体们太多灵能的,但事已至此,棋差一招,愿赌服输。
若没有前面的消耗战,这一战他能跑。
尼欧斯想到。
——随后他又晃了一下。
然后,他倒下了。
………………………………
餐桌后的蒙娜丽莎画像早已被换下,换成了一个面色阴沉,眼中透露着疲倦杀意的老东西。
哈迪斯站在厨房,他低着头沉默地盯着他根本不会用的咖啡机,一阵机械的鸣叫后,一杯普普通通的咖啡出现了,这怎么看都是一杯普通的咖啡。
但若从另一个侧面看,只有一瞬,这杯深褐色的咖啡便会露出其鎏金般的色泽,仿佛融化的黄金。
哈迪斯深吸了一口气,他就倒了一杯,然后他走出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趴在餐桌上的尼欧斯,帝皇的长发在桌子上散开,看起来像是昏迷了。
“别装死。”
哈迪斯说,下一刻尼欧斯便睁开眼坐起来了,帝皇颇为无奈地摊开了手,顺手理了把头发。
“看在我为人类兢兢业业工作了千万年的份上,放过我吧,哈迪斯。”
这个时候不能同情,因为这个老登从来不同情别人。
“愿赌服输。”
哈迪斯说道,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咔哒一声轻响,他把这杯咖啡推到尼欧斯面前。
“喝了。”
哈迪斯坐下,
“我没想到你这么虚了,尼欧斯?”
“拥有力量并非我的追求。”
尼欧斯解释道,接过咖啡,打趣道,
“喝了可以放我走吗?”
“喝了后回去继续干活。”
“这显然不现实。”
尼欧斯笑起来,
“我有千万种方法消极怠工,更何况这盛世并不需要我了。”
哈迪斯沉默地盯着尼欧斯,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确,定?”
随后哈迪斯叹了口气,他随意地一敲桌,一张星图浮现,
“恐虐、纳垢、奸奇尚未死亡。”
他说,然后又点了点南部的星域,
“还有大吞噬者,泰伦们也会是帝国的大劫——以及,另一个好消息,塔拉辛告诉我,这一个千年是太空死灵们的起床期。”
“我相信这些对于你们而言都不是问题。”
尼欧斯说,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他回过头,但除了墙上多出来的相框,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还是这该死的黑域与星神天赋——这限制人类之主太多了。
哈迪斯挑眉盯着尼欧斯,帝皇身后的相框间露出凄厉的苍白之目,画面的内容似乎在扭曲。
“但多一个有生力量总比少一个强。”
哈迪斯抱臂说道,众多画框间,其中一个画面上蒙上白雾,苍白的巨瞳正死死地凝视着尼欧斯。
“我算不上什么有生力量了。”
尼欧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反驳到,手间咖啡荡出韵韵热气。
又一幅画中浮现出狰狞的恶魔,手持长矛的鲜血大君紧紧地扒着相框,凝视着“现实”里的尼欧斯。
“反驳。”
哈迪斯说,面无表情。
“我建议你换个理由。”
尼欧斯沉默片刻,随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知道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我不能辜负与他之间的约定……”
“‘他’是谁?”
“荷鲁斯——”
尼欧斯刚想要解释,但紧接着有人打断了他。
【我时常疑惑——我的父亲,您究竟是真心爱着您的牧狼神,还是在用爱子的形象迷惑我们?】
原体们再也忍不住了,一双血手自相框内破画而出,嘴角淋漓着鲜血的圣吉列斯探出头说道,他缓缓步出,双手搭在尼欧斯背后的椅背两角上。
尖利的指甲轻敲着椅背,发出哒哒的轻响。
哈迪斯看见尼欧斯的面色变白了一些,
“原体们也能进来?”
哈迪斯点头,尼欧斯却并不回头看他的孩子,只见满身宛如被鲜血淋过的圣吉列斯躬身垂下脑袋,俊美的大天使凝视着尼欧斯的侧面,但帝皇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
【您真该看看我现在的模样。】
圣吉列斯轻声说道,用手拍了拍帝皇的肩,流下血淋淋的爪印,随后大天使随意地挑了一个座位坐下,鲜血流淌到地上。
“我永远知晓你们每个人的样子。”
尼欧斯说道,
“我无法平等地注视着你们每一个人。”
【无妨。】
大天使说道,圣洁的微笑自满是鲜血的脸上绽开,却宛如恶魔。
【我只需要您的赎罪——我并非睚眦必报之人。】
【等等,】
地面的雾气间伸出一只宛如溺水般的巨手,满身丧气的苍白鬼魂自帝皇的背后出现。
【我是。】
莫塔里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