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宋月尔眼皮抖动即将醒来,徐太医狠狠松口气,又满是惋惜,低声叮嘱了一句。
“殿下,宋主事很快会醒,但时间不会太久,还请您抓紧时间……”
他不是神仙,他救不了宋主事,只能争取到一个诀别的时间。
这是激发燃烧患者最后的生命力,也得看病患的求生欲。
很明显,宋月尔一直撑着。
宋月尔确实再撑着,她都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可她真的撑过来了。
她强撑着,就是为了见她的殿下最后一面。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但最后光头还是拿出早就藏在袖子里的参片,用参片吊住最后一口气。
这样吊着最后一口气,其实比死了更痛苦,你能一点点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却无能为力。
而且太疼太疼了。
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她甚至想,也许有点像常人说的分娩的痛苦吧。
她没成亲生子,但最后的时刻,好像还感受到了类似的痛。
她忍着这样的痛,就是为了在死前再见到一眼殿下,和她说几句话,不想她愧疚。
她真的等到了。
恢复意识,看到夏侯玉的脸,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殿下,我等到你了。”
她想伸手去摸摸夏侯玉的脸,却没有力气:“殿下,这次我擅作主张,是我不对,但你别怪我。”
其实宋月尔和李御史想的一样,在最后关头,特别是箭射中后,还有一丝希望逃脱的。
只要她出面,说她不是长公主,是他们误会了,加上她身上有的财富,她过去展现的商业头脑,很多人都馋,公开身份也许还是有一条活路的。
端王世子求娶过她,一直垂涎她的财产,如果她表面身份,再献上嫁妆,或者愿意配合他们,用她来胁迫夏侯玉或者淮阴侯府或者外家等,都可能不用死。
甚至让端王世子亲自报仇,都能拖延一下。
她其实想过好几个逃命的办法,不一定百分百有用,但总归是有路子的。
她是人,她怕死,毕竟她也不过二十二岁,她年纪还小,她还想继续过更精彩丰富的人生。
可真的到了最后一刻,看着那些可怕的刺杀,她最后也没用上那些办法,到最后也没说她不是长公主。
她扮演到了最后。
即便葡萄为了护主,死在她面前。
即便那时候只有她一个活人了,她都撑住了。
明明恐惧交加,明明怕得厉害,可最后她也没开口。
她迎接了她的死亡。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扮演好夏侯玉的身份,保护好后面的夏侯玉。
想到如果换成是夏侯玉,夏侯玉可能就这样被杀,而现在她在这里,是由她代替,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被杀的是她,不是她的殿下。
她一脸血迹,嘴角带着微笑,还安慰这夏侯玉。
夏侯玉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她自责悔恨,为什么就没有追上,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了。
为什么那天就没有早点醒来,如果早点醒来,可能就不会是如今的结局。
早知如此,她就是囚禁宋月尔,也将宋月尔囚禁在蜀地,不让她跟来了。
夏侯玉后悔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悔恨瞬间,她不用说,宋月尔都知道。
“殿下,你别自责,你找不到我,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找到,我故意消除了痕迹,你上当,是因为你信任我,所以才被我算计。”
宋月尔安抚了两句:“殿下,不要后悔了,我没多少时间了,你跟我说两句话好不好?我一直在等你。”
夏侯玉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好,我听着,我说。”
她抱紧宋月尔,想让宋月尔暖和起来,却没有用。
宋月尔感受着滴落在她身上滚烫的泪:“殿下,你别这样哭,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哭了。”
“你一定要做女帝,这样我死也能瞑目。”
宋月尔想,夏侯玉做了女帝忙碌起来,也就没那么多时间伤心了。
夏侯玉拼命点头:“我会,我会的。”
宋月尔微笑:“那我就放心了,殿下,你记得让人运送我的棺椁回蜀郡,还要让下面的人做出愤怒的,不管不服想给我报仇的样子。”
“这样,他们才会更确认我是你。”
“我代替你死了,端王世子就会放松警惕,接下来,你就能平安到君朝城。”
到最后,她还在为夏侯玉考虑,或者说,在她做决定之前,她已经想好她死后的这一步路了。
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夏侯玉罢了。
夏侯玉只觉万箭攒心,几乎呼吸不过来,可宋月尔撑着这一口气就为了说这些,她已然这样了,不管怎么肝肠寸断,都点头:
“好,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下去。”
宋月尔就放心下来:“那就好。”
就是没有想到,和父母之前的分离,已经是诀别。
宋月尔感觉自己力量在流失,她打起精神,抓紧时间,将该说的想说的一股脑说了出来:“殿下,我不想你受伤,不想我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破灭,我死了没事,你不能出事。”
“你是我喜欢的人,是无数女孩子的希望,所以你不能出事,你得活着,往后多告诉我这个世界变得多美好就好。”
宋月尔很啰嗦,不过是为了告诉夏侯玉,她不后悔,让夏侯玉不要内疚。
“我代替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是我觉得很有意义的一件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意义完全不同的女帝,我很荣幸参与这个过程。”
“我希望殿下能一直记得我,不要忘了我,但不要殿下背负愧疚地记我一辈子。”
她想在夏侯玉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想作为她人生的过客,被她记住一辈子是很美好的事,但又不想背负愧疚。
宋月尔艰难去拉夏侯玉的手:“所以殿下,你别难过,别愧疚难过地记我一辈子,实在难过,你替我报仇,你帮我将端王世子千刀万剐,替我阉了他。”
“我一直说要阉了他,却一直没成,你帮我阉吧。”
夏侯玉胡乱擦了一把总是模糊她视线的泪:“好,我答应,你说的我都答应,你尽管说。”
宋月尔被说得笑起来:“可我的愿望,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