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长亭外
变·曹爷·咒出现了意外，陈昊的神魂并未受到曹爷神韵冲击，外貌也没变成曹爷模样，眼前一花，黑夜成白昼，原本黑黢黢的地洞瞬间化作古道长亭。
古道旁的凉亭里，一个身穿粉底皂靴、皂色红缘官衣，头戴网巾，作古代人打扮的英俊青年，坐在石凳上提壶斟酒。
“曹爷？”
站在凉亭外，茫然无措的陈昊、蛟大王等人望着青年，怔怔出神。
曹爷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好似看不到陈昊他们，朝着凉亭外某个方向，含笑招呼道：“大掌柜，进来喝杯酒罢。”
他声音里透着亲近，语气随意，像是在和老友说话。话音刚落，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古道上凭空出现一道人影，他跌跌撞撞行来，越走越稳，饱含怨愤的双眼渐复清明。
“焦虹前辈？”陈昊满脸惊愕地呢喃道。
焦虹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轻轻点头，踏着石阶走进凉亭。
觑定曹爷，焦虹神情复杂地喊道：“檀阳。”
曹爷笑道：“大掌柜，请坐。”
焦虹沉默片刻，长叹一声，撩起官袍坐下，抬眼端详曹爷，问道：“檀阳，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曹爷回道：“我只是本尊留在这世间的一道印记，此间事了便会消散，至于本尊身在何处，我却是不知道的。”
焦虹感慨道：“如此说来，我死后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提也罢。”
“微不足道？”焦虹似笑非笑地问道：“在檀阳和浪生眼中，世间无有比风花雪月更重要的事情了罢？”
曹爷哈哈大笑，举杯道：“大掌柜，你我久别重逢，煞风景的闲话少说，喝酒。”
焦虹静坐良久，忽地洒然一笑，端起酒杯遥敬曹爷，诚挚道：“檀阳，谢谢你将我从浑浑噩噩中唤醒。”
“大掌柜客气了。”
“请。”
“请。”
二人送酒入口，焦虹脸上立时露出惊诧的神情，猛拍石桌道：“好酒！是食为天的食神酒！”
曹爷侧目道：“大掌柜喝过啊？”
焦虹回味道：“临死前有幸喝过一次，终生难忘。这酒说不出味道，就一个感觉，好喝。”
曹爷提起酒壶倒酒，遗憾道：“食为天有两种酒，一种是食神酒，一种是神仙醉。食神酒常喝，神仙醉却难得一尝。”
“食神酒常喝……”
焦虹斜愣着曹爷，又羡慕又埋怨道：“檀阳，你这字还是我帮你取的，既然能常喝食神酒，为何不招本官共饮此佳酿？看不起本官吗？”
“大掌柜自己心里没数吗？”曹爷反问道。
“你小子。”
焦虹用手指点了点曹爷，喝道：“倒满，今日本官要饮个痛快。”
“一壶食神酒，送大掌柜。”
焦虹端起酒杯，环视凉亭和凉亭外的古道，目露追忆道：“长亭外，古道边，每月异物记番役抽签结束都会在这里分道扬镳，有的人去了还能回来，有的人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我当了几载异物记掌班，送走一群又一群好儿郎，今日，轮到檀阳你来送我了。”
曹爷轻声道：“大掌柜走的时候我在外面执行任务，无法到长亭相送。您是异物记的一员，岂能带头坏了异物记的规矩，今日补上，愿您再无遗憾。”
焦虹开怀笑道：“甚好！”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把一壶食神酒喝完。
焦虹酒微醺，面露醉态，笑呵呵地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曲终人散，酒酣人离，檀阳，今日甚乐，你且去吧，我还有事要交代。”
“大掌柜不想活着吗？”
“能活？”
曹爷笃定道：“能活。”
焦虹啧啧道：“檀阳你真是能耐了啊，我元神已被妖僧打散，仅剩残念苟存，这般绝境都有一线生机，斡旋造化，叹为观止呐。”
曹爷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焦虹。
焦虹面色一肃，豁然起身，大步朝凉亭外走去，“檀阳，我去也。
师兄，我去也。”
长亭，古道，此世界陡然炸裂开来，陈昊、小白、蛟大王他们重新出现在地洞内。
刚才发生的一幕，恍如一场梦境。
焦虹坐在角落里，背靠洞壁，双眼熠熠生辉，似自言自语，又似对陈昊他们解释，“焦虹已死，已为大周尽忠，苟活至今非吾愿，恶念一起祸天下，还是死了干净，干净死了，如此方为焦虹。”
停顿了一下，他凝视着躲在陈昊身后的小白，柔声笑道：“释教言，种善因结善果。当年本官一念之仁，放你先祖一条生路，狐知感恩，守我尸身几百年，人不如也。
本官元神已散，残念将不久于人世，此恩恐难报答，便勉力为你消灾解难吧。”
说完，焦虹抬起手指隔空对小白一点，官袍上的血迹纷纷脱落，于指尖凝成一道血色符箓，歘然电射，没入小白体内。
小白后知后觉，惊声地问道：“你把什么东西放我身体里了？”
焦虹笑道：“狐妖七劫，虽不能全免，但有此符护身，渡过的希望极大。”
“啊？”小白歪头道：“那我要谢谢你吗？”
“不必。”
焦虹摇了摇头，看着陈昊说道：“小友福缘深厚，身怀道门重宝，已然胜过本官所有。本官还有些时间，小友若有想问的，尽可问来。”
道门重宝？
是指玉砚吗？
陈昊心脏砰砰乱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强自镇定，将尸魈、护坛兵马收入职箓，接着把小白赶出去，这才虚心请教道：“前辈，您说的道门重宝是什么？”
焦虹疑惑道：“小友不知道吗？”
陈昊一脸茫然，“我知道什么？”
“小友脖子上之物便是道门重宝，此物名为‘玉砚’，墨堂左上角铭刻鱼纹，每日子午时分，鱼纹归槽，有天地灵水凝聚而出，以此水画符，可驱魔除妖，请神役鬼。还可放出去砸人，大小随心，灵验至极。
据本官所知，玉砚向来由茅山掌门宗师执掌，缘何会落在小友手中？”
自得到玉砚至今，还是头一次有人一眼看出端倪，并认出它的来历，陈昊知道隐藏无用，也想探知玉砚的所有功能，如实说道：“不瞒前辈，这玉砚是我妈……就是我母亲从庙里求来的，我只知道它能凝聚天地灵气，驱鬼辟邪，其他的一无所知，也没前辈说的这么神异。”
“原来如此。”
焦虹若有所思道：“玉砚是茅山宗师信物之一，或许只有在茅山宗师手中才能发挥全部威力。我看小友修行正一符箓道，与茅山宗大有渊源，日后可去茅山宗询问详情。”
焦虹前辈的建议很好，以后不要建议了。
陈昊很早以前就决定把玉砚的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告诉，虽然现在被焦虹看破了，但不代表他会大大方方地宣告江湖。
真阳门传承自茅山宗，这一点不仅真阳门历代祖师承认，陈昊也承认，他名片上都印着茅山真阳门。
然而实际上真阳门和茅山宗已经是两个门派了，王五年轻时去茅山宗求道，人家要他改录道籍才肯帮忙授上清箓，陈昊拿着玉砚去问人家，铁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心口不一地道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随后追问玉砚灵水的妙用。
具体效果和刚才焦虹讲的大差不差，用灵水画符可以助长符箓威力，驱魔除妖，请神役鬼，荡涤污秽。
就目前而言，灵水对陈昊只有两个作用，一是辅助修炼，二是炼兵炼将。
前者不用多说，陈昊短短数月修炼到心法三重，靠的就是玉砚灵水。后者则应用在洗炼兵马芜秽和炼将上。
炼将，说白了就是引动神灵神韵来锤炼兵马，使其具备尊神的伟力和神异。
陈昊想将蛟大王炼成真武大帝座下的赤灵尊神，将洞神炼成哮天神嗷，首先须交感二神神韵，然后引动二神神韵祭炼蛟大王和洞神。
交感神韵的进度比较缓慢，陈昊每天坚持念诵真武宝诰和细犬咒，始终没能交感二神神韵。
现在按照焦虹的说法，只要用灵水画“召真武大帝座下龟蛇二将符”和“细犬符咒”就能立刻引动神韵，效果立竿见影。
“谢谢前辈。”陈昊作道揖，真心实意地行礼道。
焦虹笑道：“一饮一啄，自有天意，小友谢我不如谢自己，这是小友广积阴德结出的善果。”
他脸上忽然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惋惜道：“本想与小友多聊几句，奈何人力不敌天数，我时候到了。小友出去吧，等我一身阴气、煞气消散一空再回来。”
听到这话，陈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开口问道：“前辈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没有了，没有了，小友快些走吧。”
“前辈走好。”
陈昊行了一礼，从狭窄通道里钻出去，等候已久的小白迎上来，眼巴巴地问道：“前辈他还好吗？”
“前辈大限到了，周身聚集的阴气、煞气即将消散……”
话音未落，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阴气、煞气从通道内汹涌而出，陈昊、小白骇然失色，不敢久留，匆匆回到地面。
一人一蛇一狐远远站着，凝望冲天而起的阴煞之气，俱是静默无语。
许久过后，陈昊冲小白问道：“小白，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走？”
小白小心翼翼地问道：“法师，如果我不愿意跟你走，你会逼我吗？”
“不会……”
“那我不愿意。”小白立刻说道。
陈昊面色顿了顿，心里有点小郁闷，小狐狸拒绝得太快了，让他很没面子。
蛟大王幸灾乐祸道：“小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给人当牛做马岂有自由自在的舒坦？小狐妖不错，有骨气，有想法！”
小白嬉笑道：“谢谢蛇前辈夸奖。”
陈昊瞥了眼小白，它不愿意跟自己走，陈昊也不会勉强，告诫道：“小白，以后不许作恶害人，要是让我知道你为祸，我一定会来收服你。”
小白保证道：“法师放心，我肯定不会害人，害人有损修行，我可是要成狐仙的狐狸哦。”
“有志气。”
陈昊、蛟大王赞了句，谁都没把小白的话放在心上，现代社会修成狐仙太难了，几乎没有可能。
给司思打电话报平安，陈昊留在皇祚山里，和小白守着地洞，避免其他邪祟来捣乱。
焦虹身上的阴气、煞气太恐怖了，散尽之前就是个核弹，必须严防死守。
山里的夜晚太冷了，陈昊让洞神临时刨个山洞出来，他和小白住进去避寒。
夜深了，小白趴枯草上睡着了。
陈昊盘腿而坐，心神沉入上宫泥丸里的职箓空间，内视被镇压起来的尸魈，准备将其炼成护坛兵马。
他的职箓能容纳一百兵马，现在才收了十个，远远不够，尸魈比较罕见，炼成兵马应该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尸魈命格不重，加之陈昊炼过十个兵马，可谓轻车熟路，轻轻松松就将其炼化。
翌日天明，太阳升起，在阳光照射下，涌出地洞的阴气如冰雪消融，阴阳二气剧烈碰撞，山沟沟里凭空产生强风，呼呼作响，附近空间都呈现出一种明显的视觉扭曲效果。
幸好是在山里，人迹罕至，这要在人烟密集处，恐怕很快就会登上热搜，引来无数网红、主播、法师围观。
待到中午，阴气、煞气喷涌之势减弱，陈昊知道焦虹周身汇聚的阴煞之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还不算完，因为充斥在地洞内的阴煞之气浓度依然相当可观，里面空气不流通，消散速度很慢，不过最关键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陈昊、小白都忍不住长松了口气。
这时，忽有犬吠声传来，陈昊、小白循声望去，只见司思拎着一个手提袋，一瘸一拐地跟随洞神过来。
“有人来了。”小白惊叫一声，转身跑没影了。
陈昊懒得管它，迎上前，从司思手里接过手提袋，关心地问道：“司思姐，你脚怎么了？”
司思眉宇间浮现痛色，佯装无事道：“上山的时候崴到了，不要紧，你先吃饭吧，一会凉了。”
“让你不要来，你非来。鞋脱了，我看看。”
“真没事，不用看了。”司思凝眸望着地洞上方的扭曲景象，吃惊道：“这都散了一夜了，还没散完吗？”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