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可为不可为
王五授完法,当天下午就和元皇掌教叶法禄走了。
其他侥幸活下来的散坛端公、傩师,巫门、土教、民间法脉同道络绎不绝地上门拜访常老六、陈昊师徒。
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见的是王五,可惜没见着,但能跟真阳门大佬的师弟、师侄打好关系也不错。
陈昊欲在弗兰立傩坛,往后身在白焚,千里之遥,鞭长莫及,如有“地头蛇”们照拂一二,事情就简单了。
双方各怀鬼胎,双方奔赴,聊得颇为“投机与愉快”,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依依惜别。
异物记的人撤得最晚,磨蹭了三天才走,牛主任临走前找到陈昊和常老六,诚心实意地邀请二人加入异物记。
陈昊旧事重提,一说“二百万”,牛主任马上偃旗息鼓,彻底死了心了。
倒是池眇夫接受了他的邀请,这个祖上坏事做尽的走脚先生想做好人。
可别人不让他做好人。
他背叛喜神,喜神饶不了他,暗中守护喜神那帮人饶不了他,在喜神谷中死伤惨重的各门各派对他成见极深,龙篇镇已无容身之所,唯有加入异物记,背靠大树才能保命。
大房子暂借陈昊师徒栖身,等陈昊他们走后,池晓忠会过来清扫维护。
这时陈昊方才知道,池晓忠一家和池眇夫沾亲带故,论辈分,池晓忠得喊池眇夫一声“叔叔”。不过为了保存池晓忠这一脉,两家明面上没有往来,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亲戚。
与此同时,古坪县辟谣办、汉陵市辟谣办也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很多人被摘掉乌纱帽,具体内幕陈昊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
远离江湖的纷纷扰扰,陈昊、常老六开始着手建立傩坛。
傩坛由静绿村中十几个落洞女组成,奉洞神为坛神之一,只有这样才能抬高她们的身份,让静绿村村民投鼠忌器,不敢闲言碎语。
阿倩年轻,落洞时间最短,说话能力恢复得最快,人也聪明,陈昊假借洞神之名为她传度受戒,让她当傩坛第一任掌坛师,然后由她帮其他落洞女进行“传度”仪式。
傩坛名称陈昊懒得想,直接以“静绿坛”为名,静绿坛以村中巴笃的木楼为活动场所,这是陈昊特意跟牛主任讨要来的。
静绿坛立在弗兰,入乡随俗,陈昊、常老六没有标新立异,奉祀坛神大部分为本地傩坛、端公坛供奉的神灵,三清、傩公、傩母、王灵官、马元帅等神灵没变,加入了张天师、三茅真君、曹爷以及真阳护法洞神。
静绿坛以“静绿老祖”为立坛祖师,静绿老祖无名无姓,来历不详,祖师图画得也很潦草,是一个身穿法袍、平平无奇的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陈昊盯着图上男子看久了,总能看到几分自己的影子。
坛立起来,随后陈昊借助洞神向阿倩传授巫傩法,其中包括庆坛、请神驱邪等科仪,掌握了这些科仪,以后静绿坛就有收入来源了,能靠自己养活自己。
喜神谷一战,死了不少端公、傩师、老司,大片市场空下来,有人罩着,静绿坛不愁没生意做。
等把静绿坛的事情理顺,时间又过去了一周,这天清闲下来,陈昊和常老六泡了壶茶,坐在小湖畔的凉亭里“论道”。
“师父,这几天我一直在稳固修为,凝练真阳内丹,心里有个疑惑,我们真阳门的真阳内丹和全真道金丹法凝聚的内丹有什么区别吗?”
常老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师父派头十足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你师祖和你师伯,他们告诉我,区别很大。
我们真阳门的真阳法融合了人体阳气流向、茅山宗内练秘法、金丹法,有金丹法的影子,而无金丹法的精髓。
金丹法也叫内丹法,据你师伯讲,现今江湖中流传的内丹法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为文始派内丹法,一派为少阳派内丹法。二派中少阳派内丹法最为昌盛,你刚才提到的全真道金丹法就在此列。
少阳派金丹法发展至今,又可以分为东宗金丹法、西宗内丹法、北宗金丹法、南宗金丹法、中宗金丹法等。
金丹法以人体为烘炉,以人体精、气、神为药,修炼出内丹,凝结仙胎,修性修命,对性、命的不同理解也是各派金丹法的不同点之一。
此外,各派金丹法对阴阳双修持不同态度,大部分讲求清静修行,要求修行者持童身,他们认为‘童初之体为仙胎’,视越雷池的阴阳双修法为下乘法……”
常老六洋洋洒洒讲了很多,讲得很详细,陈昊恍然大悟,自家门派传的真阳法和金丹法截然不同,二者不是一个路子,但殊途同归,所以不必太纠结二者之间的区别。
全真正一,金丹符箓,早已开始融合了,像清微派、崂山派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
“行啦,歇够了,咱们继续录吧,昨天录到哪儿了?”常老六起身问道。
“中期火法里的大火令飞剑符咒和赤鸦符咒。”
“这两个先跳过,我还没完全掌握呢,等我再练练。”常老六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陈昊问道:“那天晚上师兄施展大火令飞剑符咒的场面录下来没有?”
陈昊得意地笑道:“不止大火令飞剑符咒,七煞符咒、乾天雷龙大咒、天蓬神咒、五岳山形印都录下来了。”
“可以,可以,待会书灵借我看看。”
陈昊爽快道:“没问题,借阅费好商量……”
常老六斜眼瞅着陈昊道:“要不我和你算算你欠我那一百万的利息?”
“师徒之间谈利息伤感情。”
“不谈利息伤钱。”
“害……”
陈昊正要反驳师父的歪理邪说,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老爸陈文有难得冒泡,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发了条语音。
“我爸的语音,我回下。”
跟常老六说了声,陈昊拿着手机走开,点开语音:“小昊,露露,你们小虹姐送了两桶油鸡枞,你们要不要?”
油鸡枞?
听到这三个字,陈昊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回复道:“要,要,爸你给我留着,我回来拿。”
一家长女:“语音:爸,我也要吃油鸡枞,你给我寄点嘛。”
一家长子:“语音:易燃易爆物,寄什么寄,我帮你尝尝就行了。”
一家长女:“语音:小昊泥奏凯,爸,你别听他的,食用油啊什么的可以寄快递,装严实点就可以了。”
一家之母:“语音:别吵,一人一桶。”
一家长子:“语音:妈,一桶不够吃,现在寄快递老丢东西,越贵的越容易丢,寄丢了太可惜了。陈六六那桶我帮她吃了得了,她要吃自己买嘛。”
一家长女:“语音:买的要花钱啊,夏都这边死贵,还不好吃。对了,爸,家里哪来的油鸡枞?”
一家之主:“语音:你小虹姐送的。”
一家长女:“语音:小虹姐哪来的?买的吗?”
一家长子:“语音:反正不会像某人白吃白喝一样骗来的。”
一家长女:“语音:小昊,你在说你自己吗?”
一家之母:“语音:见面吵,不见面也吵,你们两个给我安静点,你们小虹姐怕是要结婚了,带了个男的回来。”
一家长女:“语音:哇,小虹姐七月份才毕业的吧,这么快?小昊,伤不伤心,难不难过?”
一家长子:“语音:亲姐要嫁人了,我难过死了。”
一家长女:“语音:小虹姐是你亲姐,那我是什么?”
一家长子:“语音:爸妈充话费送的。”
陈昊举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思绪已然飘远了,脑海中蓦地浮现一个温柔大姐姐的身影。
小虹姐是陈昊“亲爹”家的大女儿,学名叫张虹,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张清,一个叫张勇。
陈昊、陈露姐弟俩从小和张虹姐弟三人玩到大,感情很好,后来长大了,因为学业见面的次数少了,但逢年过节还是会约着聚一聚。
张虹年纪大,比陈露靠谱,性格又温柔,一直很照顾陈昊,陈昊真拿她当亲姐对待。
至于陈六六起哄的东西,根本不存在。虽然两家家长和村里人总会拿他和张虹开玩笑,但两个当事人都没当回事,也没谁当真。
乍一听小虹姐可能要结婚了,陈昊眼前一阵恍惚,原来不知不觉间,大家真的长大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
时间都去哪儿了?
一家长女:“语音:小昊,怎么不说话了,躲着哭了?”
一家长子:“语音:陈六六,你能不能成熟点,小虹姐都交男朋友了,你还拿这种压根没影的事开玩笑,合适吗?爸,妈,好好管管你们女儿……”
瞅准机会狠狠给陈六六上了眼药水,听到群里爸妈轮番批评教育“不孝女”,陈昊跟大夏天吃冰棍一样从头爽到脚。
“乐什么呢,你爸和你说什么了?”常老六看着走回来的陈昊,问道。
陈昊轻咳道:“没什么,师父,弗兰这边差不多完事了,我们回去吧。”
“你也快开学了吧?”
“还有五天。”
“行,我订票,明天的吗?”
陈昊奇怪道:“订票干嘛,叫一下师伯,咱们坐他车回去啊。”
“叫个锤子,他去越冬了。”
“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前几天。”
“那订票吧,订明晚的卧铺票,睡一觉到省城,刚刚好。我打电话跟海哥、贺老师他们说一下。”
常老六摆手道:“去吧。”
《慢下来生活》节目组在异物记的人走后第二天就回来了,陈昊帮过他们,人家念旧情,隔三差五请他去开小灶,常老六屁颠屁颠地跟着混吃混喝。
贺老师听说陈昊要走了,想到晚上招待嘉宾,不太方便,决定明天中午让洪老师做桌硬菜给他们师徒践行。
池海接了电话,骑着小电动车匆匆赶来。
“六叔,昊哥。”他打招呼道。
陈昊动了动鼻子,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火味,似笑非笑地问道:“刚才阿倩那儿来吧?”
池海大大方方道:“我怕阿倩一个人忙不过来,过去帮帮她。昊哥,六叔,你们怎么忽然要走了?”
常老六回道:“住了好几天了,家里一堆事,该回去了。”
“快开学了啊,海哥,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去我家玩几天,到时候一起回学校。”
池海摇头道:“下次吧,等家里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带着阿倩去看你们。”
听到这话,陈昊面色顿了顿,狐疑道:“海哥,你刚刚这话什么意思?”
“我考虑清楚了,我想退学……”
“瞎几把搞。”
陈昊爆了句粗口,抬手按住池海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海哥,我知道你对阿倩的感情,现在阿倩已经慢慢变好了,你喜欢她可以去追求她,没必要退学啊,辛辛苦苦考上大学……”
“昊哥。”池海打断道:“就我们这种二本大学的大学生,毕业出来能干什么?
学历重要吗?有时候重要,有时候不重要。
说句狂妄点的话,三年时间,靠我阿爸的人脉和底子,靠亲戚朋友的帮衬,我混的不见得比大学毕业生差。
可对我来讲,这些都不重要,阿倩才是最重要的。”
陈昊斟酌道:“海哥,我没有打击你的意思,我是说万一啊,万一你和阿倩没走到一起……”
池海抬手按着陈昊的胳膊,笑道:“我知道,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了,我就是想陪她渡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
“那你可以休学啊,退学干嘛?”
池海故作唉声叹气道:“我怕被宿舍兄弟们笑话啊。”
陈昊没笑,沉声问道:“你认真的?”
池海正色道:“实话告诉你吧,去年我就不想去上大学了,长短假期都回来看阿倩,就是放心不下她。可以说,自从阿倩出事,我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叔叔阿姨同意吗?”
“同意了。”
池海拍拍陈昊的胳膊,洒脱地笑道:“晚上来我家吃饭,咱们兄弟两个好好喝一场,临哥他们就不喊了,来回奔波也挺累的,过阵子我亲自去白焚向他们赔罪。
六叔,晚上来我家吃饭。”
常老六应道:“好。”
“你们忙,我走啦。”
“海哥。”陈昊犹豫了下,一脸歉疚道:“抱歉,其实我有能力帮你却没帮你……”
池海知道他的意思,脸色严肃道:“昊哥,你救了阿倩,我发自内心的感激你。若是你用其他手段帮我,我会恨你一辈子。走啦。”
陈昊目送他远去,半响没动。
“是个痴情种子。”常老六幽幽吸了口气,随即看向陈昊,说道:“我以为你会忍不住出手成全他们。”
陈昊面容肃正道:“用洞神控制落洞女的思想和意识,虽发自善意,但终究有所不妥。如果再掺杂自己的私心,让阿倩和海哥走到一起,那我和之前的洞神有何区别?
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这是底线。”
“小昊,以后我放心了。”
常老六笑了,拍拍陈昊的肩膀,哼着小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