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脸上的神情凝固了,僵在原地,大脑陷入短暂宕机状态,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蹿到后脑勺,手脚冰凉。
事发突然,大家谁都没料到刚刚还正常得不行的何戴妮会突然跳崖,包括陈昊在内,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片刻后,一声声带着不解、慌乱、恐惧的惊呼声响起。
“戴妮!!”
“何戴妮!”
“何戴妮同学!”
“不要过去。”陈昊咆哮般吼道:“下山!马上下山!快!”
吼声落下,他把蛇鳞雷木剑横在胸前,带着浩然法坛绕过凉亭,直奔悬崖而去。
他来到何戴妮刚才坐的石头旁,偏头一看,一把黑色梳子静静地放在石头上。
密密咂咂的梳齿间夹着几根头发,清凉的晚风吹来,发丝轻轻摇曳,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发香。
“小子,我劝你不要打它的主意。”盘卧在陈昊肩膀上的蛟大王开口说道。
它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正经和凝重。
陈昊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走到悬崖边,探头下视,意外发现悬崖并不太高,崖底的光景和山崖上一般清丽。
铺满石头的地上躺着不计其数的女尸,她们容貌姣好,死白的脸上挂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开心笑容,瞪大眼睛,空洞无神地与陈昊对视。
或者说,与站在悬崖上的人对视。
从女尸身上的衣服发饰可以看出,她们死于不同的年代,有的穿现代装,有的穿古装。
何戴妮的后脑磕在石头上,因为刚死不久,猩红的血液不断涌出,在身下晕出一大片血红,红的鲜艳,红的耀目,红的惊心动魄。
陈昊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一路行来,他见过太多恐怖,推算出山灵诡的大致命格,以为胆子已经很大了,但此时看到这副场景,他又害怕了,发自内心的胆寒!
天眼视觉下,何戴妮身上一切正常。
陈昊没有发现异常,蛟大王没有发现异常,书灵没有发现异常,偏偏异常就发生了。
唯一算作异常的应该是她梳头的举动,以及脸上神情与温柔嗓音之间的巨大反差。
仔细想想已经很明显了,可自己为什么没有重视?
她脸上露出的神情是真的,是对自己的,她大概以为悬崖那个方向是下山的石阶,得救了,马上要离开这个诡地方了,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她刻意表现出来的温柔也是真诚的,但却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某个东西的!
是什么迷惑了她的心智和视觉?
她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我们是不是也受到影响了?
陈昊感觉皮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泪腺忍不住流眼泪,他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在为何戴妮的死悲伤。
“陈先生!”
这时,董国铭喊了一声。
陈昊回神,深深看了无数女尸一眼,转身朝董国铭走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陈先生,何戴妮同学?”
“死了。”
董国铭心头一惨,说道:“陈先生,你说的对,这里不能久留,必须马上离开。”
“嗯。”
陈昊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何戴妮梳头的那把梳子哪来的?”
“我不清楚。”董国铭问道:“赵战,你们谁知道何戴妮手里那把梳子哪来的?”
正护送学生下山的赵战回忆了下,回道:“好像是山下石屋里找到的,何戴妮带到山上来。”
“她什么时候开始梳头发的?”
“这个……”赵战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没注意,当时忙着联系城兵队……”
“还有谁拿了东西?”
“石屋里空荡荡的,就找到一把梳子。”
陈昊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继续问道:“你姓赵,是白焚本地人吗?”
“是的。”
“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吗?”
赵战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带着大家在这里干等几个小时了。
我们找到他们十三个的时候,其实我们自己也迷路了。
今天真的很怪,打娃娃坟那儿分开,我们走着走着就晕头转向了……”
一行人退到山下,期间无有怪事发生,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陈昊对董国铭说道:“董主任,再确认一下,是不是所有人都拿到符了,符有没有坏,坏了赶紧换,否则出事就来不及了。”
确认没问题后,陈昊回望了一眼小石山和孤零零矗立着的石屋,领着大家离开。
他打头阵,董国铭、赵战等人紧随其后。
快到平地与树林交界处时,强光手电的光束照亮前方,忽然映出一道人影。
“何英波?!”
“何英波回来了?”
“何英波你去哪儿了?”
“何英波……”
面对同学的喊声和问话,何英波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
陈昊运起天眼观察他,他的情况和孟静竹一样,已经是个死人了。
如果说何英波的忽然出现只是让陈昊微微意外,那接下来不断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山灵诡就让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八个山灵诡,年纪都不大,有男有女,妍媸各异,身上不带诡气,无有阴森恐怖之感,一字排开,阻断前路。
陈昊的眼瞳猛地收缩了一下,头也不回地问道:“董主任,它们什么时候来的?”
董国铭捧着电子罗盘走到陈昊身边,轻声回道:“电子罗盘似乎失灵了,没有侦测到它们。”
察觉到董国铭的声音不对,陈昊猛地偏头看去,顿时头皮发炸,只见董国铭满脸惊恐神情,身体却犹如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有一种沉着从容的镇定感,和脸上的表情非常割裂。
他回头看赵战他们,他们也是一样。
“蛟大王……”
蛟大王没有回应,而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前方有什么?
陈昊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层浓重的阴影从石山悬崖那一侧升起,潮水般淹没石山,接着从石山上流淌下来。
那阴影中没有什么诡怪妖邪,陈昊运起天眼,天眼视觉下一片漆黑,那单纯的黑犹如黑洞一般,吸扯着他的神魂。
思维变迟钝了,想不起事情来,也没有害怕、调动法力防御的念头,脑袋又静又空,世界很宁静,美好得让他不愿意醒来,感觉就这样安安静静过完一生似乎也挺好的。
只是有人不愿意他安安静静过一生,耳边喊声不断,眼前浮现七盏摆成北斗七星状的油灯,还有个女人捧着一颗石头说着什么。
手腕处的念珠和胸口的玉砚微微发烫,两股热流刺激到了体内真阳法,真阳法自动运转,陈昊又静又空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几分。
“动不了……我该怎么做……
曹爷……”
他现在这种状态,想事情都是奢望,更别提念咒施法了。
可当“曹爷”二字出口,眼前世界忽然变得不一样了,极致的黑暗中浮现苍生堂待诊区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