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问过白凤,为什么不曾去祭拜墨鸦。
白凤愣了一下。
不是遗忘,不是受伤,而是祭拜这个词对他来说本来就很陌生。如果不是刻意提起,他甚至会忘记,墨鸦已经死去很久了。
那个人如同依旧活在他的生命里一般,从未离开过。他走过万里河山时,会想如果此时墨鸦在这里,必然会说天下之大就该四处闯荡;他重伤奔逃时,会想如果此时墨鸦在这里,必然会嘲笑他慢得连逃命都来不及;他看见漂亮姑娘时,会想如果此时墨鸦在这里,必然会勇于上前调戏一番,然后被一个耳光打回来。
那个身影过于鲜活,使他难以忘记,甚至熟悉到平淡。
墨鸦仿佛依然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一个角落里,他们只是不能相见,而非已天人永隔。白凤不想像个追忆不得的疯子一样,自欺欺人地妄想出一个圆满又虚假的美梦,但他确确实实能感受到墨鸦对他的影响极其深刻,那个人对他重要到连一言一行都浸润进了他的人生,无法剔除,无法遗忘。
那时白凤才明白,一个人的生与死并不是简单的肉体的延续或腐朽,而是同样存在于别人的思想与生命中。只要他不忘,在他这一世里,墨鸦便拥有与他同样的生命长度。
他的背后,有他最好的朋友。
······
高渐离半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
他发现,他开始怯懦,开始惶恐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在惶恐——这庞大的墨家,这无数的兄弟,都是他的责任与负担。他有时梦到荆轲,心中总是酸楚,他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荆轲说,他会替他守护好机关城,守护好所有的弟兄,他怕自己的声音不够大,拼命去喊,然而惊醒后,又只余眼角的一行泪。
他希望荆轲能在九泉之下安然放心,却又怕自己做的还不够,辜负了自己的诺言。
而今,恐怕是真的要辜负了。
冷不防地,他眼前的光被遮住了。似乎是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前,张开双手,将他笼罩在一个安全的阴影里。他勉力抬起头,就听见那个人说,“小高,你回去吧,我来对付他!”
是他!
高渐离浑身一颤——只有他,才会用这种轻巧又可靠的语气,站在他的身前或背后。如同在酒馆里一同击退秦国的探子,如同在咸阳一同听旷修弹奏高山流水······那个人素来陪他出生入死,不论胜负,无问成败,他什么都不必去想,只要冲锋,只要前进,快意恩仇,一往无前。
荆轲——
“天明······”高渐离声音嘶哑,唤道。
“小高,别怕!”天明显得英气十足,手一挥,像个可靠的老大哥一般,“你先去疗伤,这里有我,我来会会这个羽毛怪!”
白凤的眉尾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
“胡闹······”高渐离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站上的地方。”
“大侠怎么能总是躲在别人身后呢?”天明毫不畏惧,显得跃跃欲试,“大家都在拼命,为了保护机关城不顾一切,我虽然不是你们墨家的弟子,但月儿是我的好朋友,我就算半个墨家弟子,现在机关城有难,我可不能当缩头乌龟!”
高渐离伸手,想扳回天明的肩膀,却又顿住了。
他眼睛突然一酸。
在他还不是墨家首领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无惧无畏,管什么生死,万事都是侠义当先。非如此,他不会结识荆轲,他们二人那时走遍六国,满腔皆是忠肝义胆,从不退缩。
而在暴秦肆虐,江湖喑哑的时候,荆轲同样一马当先地站了出去。他以为刺秦之后天下再无荆轲那样的英雄,他以为刺秦之后墨家再无少年意气的高渐离——但实际上江湖侠义不绝,还会有盖聂和天明这样的人替荆轲继续走下去,还会有千千万万的墨家弟子以及诸子百家仁人志士,在侠义感召下不屈不挠,死而后已。他不是保护者,他是同行者,他的同伴不在身后,而在身边。
更多的人成为了荆轲,那个人,不会磨灭。
他此刻站在机关城大厅,不必孤注一掷,不必只攻不守,他的剑后,还有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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