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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长的车马队伍经由朱雀大街,一路蜿蜒进了郡守府的大门,几乎跨过了整个新郑城。第一辆马车在府内刚刚停好,最后一辆马车方走到朱雀大街的中央。

全城百姓恭谨又好奇地站在路的两旁,打量着这列浩浩荡荡的队伍,想象着那位在秦国位极人臣的昌平君,究竟是何等人物。

仪仗开头,之后是三百秦军在前护送,昌平君的车驾被护在中间;其后又是三百秦军护卫,队伍最末的是昌平君从秦国带来的书简及生活用具,足足有十大箱,整个队伍绵延数里,声势摄人。

如此排场,饶是无畏如姜玺,也默默地拭了拭汗。

他未见过昌平君其人,然而对昌平君的名号却是熟悉得很——大秦的右丞相,秦王最为信任的宠臣,就连如今风头无两的李斯,看见昌平君亦需退避行礼以示友好。半年前赵高设下反间计,害死赵国名将李牧,虽是大功,然而此举为昌平君所不喜,于是赵高有功却无赏,连带着罗网都沉寂了许久。

这样的重臣,亲自来颍川郡平乱,姜玺只觉得是惊大于喜,不知该如何伺候这位大人才好。

六百名秦军将郡守府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本空旷的府邸生生地被各种仪仗挤得无比狭小。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层层簇拥下驶入府内,姜玺心中一紧,明白这车中之人必是大名鼎鼎的昌平君。

一名接引官吏向姜玺使了个眼色,姜玺连忙对着马车躬下身去,深深地行一大礼。

“你就是颍川郡守,姜玺?”半晌,车内传出一男声,不怒而威,淡定自持。

姜玺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眼观鼻鼻观心,恭敬道,“回大人,正是微臣。”

车帘被一只手掀开,姜玺眼角余光瞥见那车中人看了自己半晌,随后才整了整衣冠,慢慢地下了车,“一年前,陛下钦定你为颍川郡守,当时还赞你为人正直,从不徇私,必能治理好这旧韩之地。”

“大人谬赞,臣蒙陛下恩惠,治理一郡,须恪尽职守,方不负陛下重望。”姜玺应道。这套说辞,他之前便练过数遍,如今也算对答如流。

“哦?那如今新郑动乱愈演愈烈,也是你恪尽职守的结果?”昌平君话锋一转,无端地便多了几分锐利,“我听说,这整整三月的动乱,你人抓了不少,却一个都没杀?”

“这......”姜玺未料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语结,也只好临时作答,“臣无能,不能阻止动乱之势蔓延,只是臣所抓之人虽参与动乱,但罪不至死,故臣......便留了他们性命。”

“罪不至死......”昌平君淡淡重复一遍,突然笑了,“姜玺,你不如去翻翻大秦律,然后告诉我,这作乱……究竟至不至死?”

姜玺只觉得自己后背上又出了一层汗。他熟背大秦律,当然明白,按照秦律规定,若有人无端作乱,当处以枭首之刑以儆效尤。即使是按照秦王亲赐的颍川律三条,那些人也是难逃一死。

然而,那些都是他颍川郡的百姓,他岂能轻易诛杀?

“罢了,这一路舟车劳顿,此事待我休息之后再处理也无妨。”见姜玺应答不上,昌平君语气一松,又换了话题,“尽快布置,我乏得厉害。”

“是,”姜玺松了口气,又问道,“城中尚余几所府邸,皆是旧韩贵族所建,舒适宜人,不知大人欲宿在哪座府上?”

“那些地方我不熟悉,也不知好坏。”昌平君随意左右打量一圈,“不如,就宿在你府上吧。”

“啊?”姜玺一愣,不由得抬头。

“不可?”昌平君对上他的目光。

“不......不是......”姜玺又连忙低下头去,“臣这就为大人准备居舍。”

昌平君淡淡应了一声,便在左右侍卫的护送下,慢慢地走往府内休息。待走得远了,姜玺才直起身来,手在脑门上一抚,一手的汗水。

不愧是重臣……这般威压,他真是几辈子都学不来。

人们都前呼后拥地追随昌平君而去,反倒留了姜玺一个人站在原地。姜玺深呼吸一口,才微微放松,方才行礼行得久了,身体这时才酸痛起来。

回想起昌平君的一番问话,他也忍不住又抖了抖。

只是......姜玺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身体,一边也不由得想起那位尊贵无匹的大人——几句问话里,昌平君对他的诘难之意也很明显,他本以为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权臣应该是严厉的,威严的,再不济也该是目有凶光的。可那时不经意的一对视,他却发现,并非如此。

尽管话语严厉,可那份目光,却满是温柔与悲悯。

如流水抚过,轻柔平静,淡然面对人世一切刀枪剑戟,又坦然按下。昌平君,就像是山间隐士踏入了红尘,纵使锦绣加身,也不掩那份空谷长风的气度。

姜玺望着昌平君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数日之后,姜玺才得以被昌平君正式召见。

地点还是在姜玺的书房里。那个日日都来熟悉不过的房间,突然要毕恭毕敬地躬身走进,姜玺心中也是十分奇异。

跪倒,拜见,叩头,一整套繁文缛节行下来,他也不由得不紧张。

“你房中书简如此之多,较我更甚。”昌平君手持一卷竹简,细细看着,“我还以为,你是把整套大秦律都摆在了外面。”

“先惠文王曾有旨,秦律竹简须妥善保管,不得曝之于众,故而律简都存于禁室之中,不敢擅动。”姜玺低头答道,“臣房中竹简,不过是一些案例的记录,以及每日的总结,权作备案。”

“我见过许多官吏,倒是少有人如你这般细致。”昌平君合上竹简,看着姜玺,“陛下亲自指派的郡守,果然有为。”

“大人谬赞。”姜玺又俯下身去。

“这就是陛下亲赐的颍川律三则?”昌平君又拿起一卷竹简,展开,“其一,有旧贵煽动者,斩,连坐九族;其二,有旧民作乱者,处磔刑;其三,有违逆秦律者,处流配,连坐三族。”

“是。”姜玺应道。

“那赤练身为贼首,为何不见处斩?”昌平君声音不变,神色不变,前言后语毫无痕迹地衔接起来。那般自然,就好像这个名字,本就熟知于他和姜玺之间一般。

“赤练虽曾作乱,但她并未万恶之人......”姜玺没有反应过来,也顺着昌平君的话答了下去。

突然,他猛地一惊,立刻住了嘴。

面见昌平君时虽然紧张,但他从不害怕,唯独此刻,后背的冷汗一瞬间就濡湿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