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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者认出来人,纷纷让路。

夏松最先回过头来,见是谢从安,惊喜的有些激动,喊了声“林姐姐”,一旁的夏兰也惊讶的跟着回头。

谢从安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夏松脸上的泪痕。

“怎么回事!”

她拧着眉头三两步过去,扶过夏兰就要看她手臂。

“他们欺负我姐!”

松儿简单的六个字让谢从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到了头顶。

随意朝对面一看,发现那一群面孔都颇为陌生。

最前头的男子瞧着比夏松年岁大些,一身锦袍配有珠玉,不用想也知道是个有身份的。

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体面但稍显逊色的男子,想必是些狗腿子,另外一侧的老妇人面色不善,瞧着不似贵人却有些气势,应该是家中老奴。其余的,一看便知是被带出来的家仆,虽说都攥着些棍棒武器,与打手的气质形貌却相差甚远,大概是被叫来充数、吓唬人的。

谢从安心里有了盘算,低声去问夏兰如何,一见她红着眼睛,右臂的袖子上不光有脏污还破了个洞,必是争执中被人推倒摔了,顿时又有些血冲脑门。

她将二人护在身后,狠狠的盯着对面,咬牙道:“松儿,带着姐姐去找大夫,这里交给我。”

夏松明显不愿,挣扎片刻,只能听话的扶着姐姐往外走,口中反复叮嘱道:“林姐姐你小心些,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带头的那个男子,一双眼自见了谢从安就未曾离开过。此刻看她只剩下独自一人,便换了副笑嘻嘻的模样道:“你就是夏家远房的那个表妹?”

谢从安却被他身旁那个穿松绿长袍的吸引了注意。

那人的相貌勉强算得是中等偏上,不知怎么就觉得眼熟,连那副手握折扇的样子也有些印象。只不过与身前这流氓站在一起,白瞎了那点儒雅风流的书生气,看上去就是个人模狗样的狼狈组合。

发觉谢从安一直盯着身旁的孙绍祖,张庐有些不大乐意,故意上前一步。

觉察到面前人的动作,谢从安匆忙后退,定睛一瞧,差点被这副猥琐模样恶心的吐出来。

“你们想要干什么直与我说便是。夏家的事情我可以说得上话,亦能做得了主。”对面的目光实在惹人反胃,她不留痕迹的又躲开少许。

“就凭你?”

提起正事,张庐终于收起了那恶心人的笑,鄙夷的将手一扬道:“夏家的老宅已经被公子我买下,你们几个快些滚,莫要耽误了我喜迁新居的好事。”

谢从安这才注意到书房与厨房之间封上的那堵土墙已被推倒大半,后头露出了夏宅原本的庭院。

已经暗下的天色里,这片坍塌的墙垣仿佛是为了方便那方精致平静的世界窥伺这方破烂一隅的闹剧。

她压住浮躁,试图讲理:“当初抵押时这宅子和土地便分的清清楚楚,官府也都是过了记录的,不然这样大的宅子,怎会有这样的卖价?”

“怎样的卖价?”

张庐不屑的狞笑,“公子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没道理与夏家这落魄潦倒的穷光蛋毗邻!”

谢从安怎能听得别人说夏家不好,想也没想,跟着冷笑一声:“你花了多少的价钱咱们是不清楚,就凭这一句话,谁才是穷光蛋便明明白白了!”

没想到让此人出丑的想法并未成功,身后的人群里只是爆出了零落的几声笑,随着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也戛然而止。

这些人就是来看热闹的,没有谁会为夏家得罪这纨绔。

想清楚了这些,谢从安突然没了讲道理的心情。

对着这样一个模样言语样样戳她恨处的玩意儿,若是身上的功夫还在,她必要打的他跪在地上哀嚎求饶。

灵机一动,想起什么,她伸手在袖袋中抓了几下,发现空空荡荡的,只好摸上发髻。

冷不防对上对面的目光,那恶心的笑容中竟多了几分期待和得意,“姑娘家家的,不要学那些疯妇,好生说话,公子我便不会觉得你粗俗无礼。”

谢从安忽然明白过来,这人是当她方才害羞了在整理仪容,顿时气得两手发抖,顾不得手心的珠花硌得自己生疼,掐起腰大声道:“我呸!”还想再骂几句出气,又想起不确定夏松是否有叫人来支援。

等等若真的打起来,对方人多,自己没有胜算。

“你姓甚名谁,报清楚了就滚回家去。我今日就写状纸,明日咱们公堂上见!这陵化县城的父母官若不管事,姑奶奶我便送你们上长安!”

她想的简单,准备震慑对方,避开眼下的对峙再求解决之法。

没想到话音刚落,对方忽然大笑起来,得意猖狂的仿佛谁都不能拿他如何,“你既是新来的,公子我也不欺负你。今日就说清楚了,姑娘可要听明白些:这陵化城的县令便是我爹,你要真想送他去长安,倒是能给我们家省上一笔路费银子。”

王八羔子。

谢从安咬着牙在心底骂了一句。

又是这种狗官欺民的戏码。

这下她懂了为何酒坊会无人来为夏家撑腰。

平民百姓怎敢得罪地方官员。夏姐姐必然是因此才会带着夏松在这里硬撑。

对方打量过来的眼神越发放肆猥琐,明显又有了其他盘算。

经过了澄江镇一事,谢从安心里早已明镜一般。如今无权无势无钱财的她顶着这副相貌,在这种人渣眼里,便与一只待宰的肥羊无异。即便是她厌恶至极也毫无办法。

手心里死死攥着分分钟想飞出去击穿对方脑壳的发珠,谢从安恨的不能自己。

可惜她现在内力不足,对一招毙命的机率并无把握,只能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若是能早些寻回绿珠夫人的身份,这些事解决起来大概会简单许多……

“林妹妹家里是在摆席吗,怎么如此热闹?”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声音从院子外头传来,打消了她心中才要冒出头来的后悔,亲切的如同天籁。

笙歌?

谢从安心头一喜又是一惊,伪装的面具之下露出一丝慌乱。

她怎么会到夏家来。

装扮清丽的佳人穿过人群走到两人之间,朝对面行了个常礼。

“舒喜公子好久没来扶风馆,可是芳菲姑娘的舞看腻了?”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张庐笑应一句,龌龊心思已经明白写在了脸上,转而看向谢从安的眼神更加放肆无礼,甚至故意朝笙歌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道:“可是与这位林妹妹相熟的很?”

谢从安恨不能立刻撕了他那张让人作呕的脸,只能咬牙克制。

“林姐姐,”夏松适时出现,将她从失控的边缘拉回。他紧张的将谢从安前前后后看了几遍,“你可还好?”

谢从安微微点头,望了眼他身后,拉近了低声问:“夏姐呢?”

对方凑近与她咬起耳朵:“姐姐和樱桃都被我藏起来啦,”说罢看着身前与张庐打情骂俏的笙歌,一脸古怪道:“她怎么会来这里?”

“不是你叫来的?”

谢从安惊讶一瞬又明白过来,夏姐姐与笙歌还未见过,松儿与她也不相熟,应当不是两人的安排。

前头不知说了什么,笙歌已经挽着张庐款款走来,冲他二人笑道:“我这就把人请走了,妹妹收拾明白了就到舞坊来找我。有好事要与你说。”

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在她肩头抚过。这样暧昧的举动和语气分明是要人误会些什么。

谢从安连忙伸手按住夏松的拳头,侧身掩过,垂眼笑答道:“知道了,我今晚就去。”

这副柔顺听话的模样让龌龊的张庐更加猖狂。

背后的拳头蠢蠢欲动,谢从安只能用力按住。

笙歌笑颜生媚,娇滴滴的贴在张庐臂上,拖着他往外行去,“那我就让人备了好酒等你,切莫食言。”

张庐配合的搂在她腰间,挥手让后头跟上。谢从安没有漏掉他最后那一眼中闪烁着的不怀好意和期待。

今晚的扶风坊必然有场噩梦在等着。

她不明白笙歌的用意却愿意相信,但夏松不懂,关上门后气得在院中暴走,双拳攥的发白,一张脸憋的通红。

“她怎能这样!林姐姐为何不让我揍他!她这是在败坏你的名声!”

谢从安看着他,不知如何安抚是好,只能耸肩道:“我又不介意。”说着试图与他商量:“你马上收拾东西去找姐姐和樱桃,最近都不要回来了。”

“不行!”夏松急了,一时又是懊恼,又是扼腕叹息,嘟囔着道:“樱桃果然没猜错,你要不跟我走,她必要等我去了换回来找你。”

这话一听便知他没有骗人,是樱桃能说出的话,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谢从安无奈道:“你明知我要去的地方不好……”

“你心里若是清楚,为何一定要去那种地方!”夏松朝她大吼,显然是气急了,“我不许你去,你跟我走,我们离开陵化就是了。”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你连家中的祖宅和酒坊都不要了吗?”谢从安不想与他生气,却也懒得去哄。

她现在需要时间。

笙歌这一出现,暗示着她背后也许还有其他故事。

今晚的扶风馆必须去,或许能想出法子化敌为友,让这位官少爷成为夏家的保护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