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未莱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了一点儿。
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您觉得沈司珩这人怎么样?”
中间正插播广告,余未莱漫不经心地抛出一个小问题。
李慧芳瞥她一眼,“什么怎么样?你不是被甩了吗?还能怎么样?”
余未莱倚靠着沙发,有点儿不要脸,“他特别喜欢我,舍不得甩我。”
李慧芳停下手上的动作,冷笑着冲她翻了个白眼,“你别跟我这儿没脸没皮了,天不早了,没事儿赶紧走。”
余未莱依然倚着一动不动,“您手上该忙忙,嘴不是闲着么。客观评价。”
她看着李慧芳,“您不是背着我接触过他吗?”
李慧芳明白了,这丫头是专门兴师问罪来了。
“去是去了,我可一句没说给陈雷要钱的事儿。”
李慧芳垂着头娴熟利落的穿针引线,说话时一点儿也不耽误手上的活儿,“生意上的事儿我不懂,我那天就坐着喝了他两杯茶,后面的事儿别问我,我一概不知。”
余未莱轻轻眨了一下眸子,问道:“您坐着喝那两杯茶的时候,想过我吗?”
李慧芳没听见似的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没应她的话。
余未莱若有似无地呼了口气,“我不是介意您去找沈司珩,我介意的是您由着陈雷胡作非为,还做起了他的帮凶。”
听了这话,李慧芳一拍大腿,急了,“有女儿这么说自个儿亲妈的吗?”
余未莱垂了垂眸子又抬起,“您把我当亲女儿吗?”
李慧芳恨恨地笑了两声,斜眼瞪着自己的女儿,“早知道有一天你会跟我说这种话,我当初就该一碗汤药灌下去把胎给流了,省得生下来让我添堵生气。”
母女俩说话谁也不让谁,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敢说。
余未莱侧了侧身子,一脸的平静,“您生了我,我就一辈子都欠您了,是吧?”
李慧芳彻底放下手里的活儿,蜷起一条腿来往沙发里坐了坐,手指指着女儿,气不打一出来。
“余未莱,你要是觉得跟我这儿受了委屈,我现在就搬回去,离你远远的,以后你别闲得没事来烦我,你看我会不会找你一次。”
余未莱暗觉自己刚才的话没说好,深呼吸一口,解释道:“我没觉得委屈,只是想找一找平衡,让心里舒服些而已。你是我妈,再怎么样,我也会孝敬你的。”
李慧芳心里明白这丫头是因陈雷的事情耿耿于怀,心里自觉对她不住,但碍于面子也不可能向自己的女儿服软认错啊。
“用不着你孝敬。”李慧芳重新拿起手上的活儿,“甭跟我这儿腻歪,快走吧你。”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余未莱继续赖着,“沈司珩这人怎么样?”
李慧芳“哼哼”笑了两声。
“我不清楚他这人怎么样,我只知道这人啊,得有自知之明。你现在年轻漂亮还值得人家稀罕稀罕,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别再往长远了想,你配不上人家,也别想着进得去那种家门。”
李慧芳一不小心就多说了几句,“先不说你进不进得了,就是你高攀人家进了门也只有受气的份,冲你这得理不饶人的脾气早晚也得离。”
听她难得讲这么长一段话又分析的头头是道,余未莱笑了起来,“妈,您为我想得够长远啊。”
李慧芳摆手,“我不管你,你想怎么着自己看着办。”
余未莱抿唇浅浅笑了笑,抬眸望了眼钟表,时针已指向9,确实不早了。
她起身伸了伸懒腰,准备离开。
李慧芳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周六晚上给你陈叔过生日,要来就趁早,不然没饭吃。”
她瞳孔微动,问道:“带那俩小孩一起?”
“爱带不带。”李慧芳嘀咕一句,“不就多两碗饭的事儿。”
余未莱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轻松恬淡的笑。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没有什么隔阂是浓到化不开的,拥有一个正常和美的家庭,或许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
夜色撩人,城市的喧嚣还未停歇。
高楼林立,万家灯火,每一扇或明或暗的窗都在诉说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
一个人个性的形成始于原生家庭。
像余未莱这样的性格,多半是原生家庭不和睦的产物。
她的父亲——余寻,二十年前,红极一时的自由唱作人,才华横溢又浪漫多情。
他与泼辣愚昧却勤劳踏实的李慧芳相见于微时。起初,他为梦想穷困潦倒,全靠李慧芳任劳任怨赚钱养家,熬过了一段艰难时光。
温饱过后便寻求灵魂的慰藉。
婚内出轨,李慧芳一忍再忍,不肯离婚,他以自杀威胁,终得净身出户。
他为爱放弃梦想,隐退小城镇定居,不过欢愉几年,真爱意外亡故,鳏夫整日郁郁寡欢借酒消愁,常年累月,致使恶疾缠身。
半年前,余未莱最后一次见父亲,他已苍老憔悴的不成样子。
病榻前,记忆里风度翩翩的潇洒男人老泪纵横,一遍遍的说对不起,将一对未成年的儿女托付给她,便撒手人寰。
余未莱一滴眼泪未掉,平静的办完了葬礼。
有时候,你会以为离开某个人一定活不下去,但当那个人真的离开,才发现日升日落,黑夜白天依然在无休止的循环,虽然会难过一点儿,但久而久之记忆结成了茧,也就没关系了。
所以,当他再次出现,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让你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自私,软弱,荒唐,却又潇洒,疯狂,自由。
余未莱不恨他,甚至在成熟后,开始尊重他,理解他。
跳脱世俗、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人生,谁又能否认它的迷人风采呢?
……
清明时节,宝山公墓。
牛毛般的细雨密密地斜织着,将一片苍翠肃穆的远山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
一行黑色的大伞自山下徐徐而上。
黑衣黑帽的妇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停在一处豪华庄重的墓前。
墓台上,一束鲜艳的白菊被细雨轻轻拍打。
妇人孤漠地望了一眼,随后用异常生冷的语气吩咐旁人,“以后除了沈家,不接受任何人的祭扫。”
“是,夫人。”墓地管理员急忙点头应下。
不久,那束被雨水打蔫的白菊,孤单丢弃在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