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一个月了。
事实上,她从第二天就开始后悔把他送走,离别总是痛苦的,她知道。可他们总是要分别的,玄羿总有一日要消失,她也知道。
“娘亲~”阿乐拿着个话本,应该是菁桃去人界买来的。“这上面说,阴阳相合,才会有小孩子,所以每个孩子都有父君和娘亲……娘亲,阿乐的父君是谁?”
灵乩瞟了菁桃一眼,又思索片刻:“娘亲没有父君,所以阿乐也没有父君。”
“娘亲骗人!”这孩子脾气大的很,直接摔了书,“桃姨娘前日还与我说,我是有父君的……”灵乩又瞟了菁桃一眼,想来想去不知道说些什么。见她不回答,那孩子马上变的眼泪汪汪:“我的父君,是不是不要我了……”
“当,当然不是!”灵乩立马安慰她,又绞尽脑汁,“阿乐的父君,阿乐的父君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现下不在宫中。”
她闻言立即止住哭声,却是半信半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那我的父君什么时候回来?”
“嗯……三百万年后。”
——
罗秋公主带着玄羿以及一众鬼差到了那东冥河畔。
“这里就是姐姐被那巨兽泽繇吞噬的地方。”她将鞭子收了起来,双手插腰,一脸不屑,“他们都说姐姐已经死了,父君早早地立了衣冠冢。”
玄羿上前仔细勘察一番:“你父君都觉得罗夏公主已死,你又是如何断定她还活着的?”
“我自然知道她是活着的。”罗秋走上前,“我姐姐向来怕水,那东冥河中时不时还有厉鬼出没,她根本不会靠近。”
“她是来赈灾的。”
“赈灾怎么啦,赈灾也可以离那河水远远的。”
“可有人亲眼目睹,那泽繇从河中飞出,直接生吞了她。”玄羿道。边上的三法立即附和:“对对对,所有鬼差都可以作证。”
“可,可你们也都知道,那泽繇肚中并没有姐姐!”罗秋立即回道。
三法又走上前:“许是那泽繇已经将她变成了粪便排出……”
罗秋一个巴掌上去,将三法扇的直转圈。“怎么可能!那泽繇上午吃了姐姐,我父王下午便派人捉了那泽繇,怎么会这么快……”
冥界的尽头是冥海,然冥海自古多厉鬼,泽繇不入冥海,常是居于东冥河之中,便是冥王布下天罗地网要抓他,他也不敢逃入冥海。这么说来,那罗夏公主若是真的被吞了,那她定然会在那泽繇的肚中——除非她又被吐了出来。
然她若真的被吐出来,若是死了,河水缓慢,尸首定在这东冥河中,但找了三年都不见踪影,也只能说明……
“你是说二姐姐没死,你也相信二姐姐没死?!”听了玄羿的一通分析,罗秋立即兴奋起来,“我就说二姐姐没死,你们都不信。”
“这不过是个推论。”玄羿道,“我听闻冥王已经在冥界寻了罗夏公主两年,近来才认了她的死讯。”
“是啊,先前父王一直相信姐姐还活着,然两个月前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下令不再追查。”罗秋道,“他还劝我,不要再查下去。”说着她悻悻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完全不能理解冥王的行为。“玄羿,既然你能推出我姐姐没死,那你赶快再想想,姐姐会去哪里?”
接下来的,可能就是冥王一家的私事了。女儿借这东冥水患离家出走,定然是有内因的,而冥王忽然勒令众人不再寻那罗夏的下落,八成是找到了,或是想通了女儿的行为。他现在蹦出来把罗夏的行踪说个明明白白,这不是在给冥王难看吗。
罗秋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直接跪了下来:“对不起,我方才不应该打你……只要你帮我找到姐姐,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玄羿见状连忙过去把她扶起来,就算他想找也不见得能找到,那罗夏若是真心要逃避追捕,完全可以跑到人界去,这让他怎么找。
“姐姐怕日光,不会离开冥界的!”罗秋眼泪汪汪,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
“这……”他是真心不愿意插这一脚。罗秋见状又要跪下,玄羿连忙拽住她,怎么说也是个公主,怎么这么随便就下跪。“我尽力而为。”
罗秋闻言喜笑颜开,连道“谢谢”。
——
罗夏是个文静的,平时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琴棋书画,不过倒很是擅长诗词歌赋,最出名的一首便是闻名冥界的《忘川相思录》。除了作诗,她其余时间都是在绣嫁衣。
冥宫
“你看,这是我姐姐的诗。”罗秋将他带到了罗夏的宫殿,殿内很是素雅,没什么花花草草,但墙上却是标着许多的字画。“这些都是姐姐画的。厉害吧!”
闯女子闺房确是不道德的,然要查那二公主的去向,也便不顾这些礼数了。
“姐姐走了之后,父王便下令不许所有人靠近这个屋子,常是自己动手打扫的。”罗秋又道。
玄羿瞧了一圈,又去了这位公主的书房——书房很是干净,看来冥王的确是常来打扫,然唯独那桌上的一张皱巴的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普通的宣纸,上面写着一首未完的诗:
葬头灯烛凄切声,不闻故友旧时情。待到死别终归日。
“待到死别终归日,东风作恶长歌泣。”罗秋坐到桌上,接住他的话,“这是酆都城一个老鬼的诗,听闻他生前是一教书先生,因三两银钱与故友断了联系,后来他二人到死也没再见。”
玄羿生火,在那纸背上轻轻一烧,那最后一句话便浮现出来,但并不是罗秋说的什么东风作恶:“再回酆都报父恩。”
原是蓄意逃跑的。
“罗夏公主先前可有爱慕过什么人?”让一位公主这般心甘情愿离开宫殿的,定然是那心爱之人了吧。
“倒是有啦,不过那家伙多年前就死了。”罗秋跳下来,“先前有一商贾大户与父王较好,便时常带着他那长子,叫什么皓的,时常来宫中叙旧。姐姐很是心悦于那什么皓,不过后来他染了怪病,不久便病逝了。再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那贾人与父王大吵一场,不就便搬离了冥界……可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那皓公子,是得了什么病?”
“都说了是怪病啦。”罗秋又道,“就是脸色煞白,比白无常的还白,还是不是要咬人,就这样。”
“那……”玄羿还没来得及再问些什么,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浑厚的男音——是冥王。
罗秋吓得惊慌失措左右横跳:“怎么办,父王要是知道我带外男进姐姐的房间,一定会打死我的!”她转身要跳窗,却发现玄羿已经没了踪影。
“罗秋!”冥王开门,怒目圆睁,“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这里吗?!”说着便要伸手将她扯出去,罗秋吓的连忙逃窜,寻得个间隙,便从边上溜了出去。待她逃出宫后,玄羿才出现在她旁边。
“这是隐身咒?!父王都没有察觉的隐身咒?!”罗秋要惊掉下巴,不愧是神祖的徒弟。“教我教我!”
“你那姐姐在三途河畔,去寻吧。”玄羿将那不小心带出来的纸塞到她手里,“至于这隐身咒,我不能教你。”说着便要离开。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摇摇头,“不对,三途河与人界相连,姐姐惧日光,怎么可能去那危险的地方。”
玄羿又将她手上的纸打开,不是那首诗,而是一个药方子。
“这是什么?”
“这是冥界治疗惧日症的方子,最下面那行,是血族的日行咒。”玄羿说着又掏出一张,“这是我在罗夏的闺房中找到的,与这一起的,还有这副画像。”
“对,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皓……景皓!”边上的名字唤起了她的记忆,“等一下,你方才说……血族?”
“西荒血族,妖魔一类,噬血而活,被噬者会变成同类。”玄羿解释道,“我猜测,那位皓公子当是不幸成了血族,被冥王驱离酆都,你那姐姐知道了这事,便设计在赈灾之时,造出泽繇食人的幻象,随即与他私奔,但因惧日,所以只能留在冥界。”罗夏的幻象咒很是厉害,但也可怜了那泽繇。
“所以说,那个景皓,他们一家根本就没离开冥界?!”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那皓公子现下应当是在那三途河畔的。”即便那景皓日行咒练的如火纯青,但罗夏的惧日症是冥民不可解的病症,即便有那什么方子,也不可能完全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