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书房里,皇帝正和群臣议事。
“陛下,上月臣接绣衣核准后送来的密报,有地方郡钱私发,臣建议及时严令禁止,违者重罚,避免铸钱泛滥,扰我大汉货币行准。”
说话的是时任治粟都尉的桑弘羊。
地方私铸银钱的乱象初显。
而绣衣有司职检查天下的职责,会配合三公九卿各部官员行事。
皇帝蹙眉道“此事就着你来跟进。朕会拟诏,传令各郡严查。”
桑弘羊恭敬答应。
他在一段时间后将升任九卿之一的大司农,主管国之财税。
皇帝雷厉风行的伏案拟诏,当即让内侍拿下去传告各地。
书房内安静而忙碌,各部大臣走马灯般进来奏报诸事。
到午时,董仲舒等人也被皇帝招来议事。
“陛下,霍侯此番在西北连战大捷。臣以为已到了派使节,再次出访西域,宣诏各方的时候。”
董仲舒笑道“不然怕是跟不上霍侯的作战速度。”
皇帝也笑了笑“这个好办,去病出征,把张骞也带去了。
张骞随军而行,正可对形势有更准确的判断。朕便传诏让他就近再去西域诸国出访。”
大汉当下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喜悦氛围中。
霍去病的作战速度,几乎从进入战局那一刻,就接管了战场局面,让长安这边闻讯大喜。
因为西北作战的胜利,意味着收服西域已不远。
此前众皆以为这次征战河西,必是苦战。
但霍去病连番用计的谋划下,己身没有多大消耗,已连溃各路强军。这种战绩和战术指挥能力,让朝野为之津津乐道。
皇帝这几日亦是脸上笑容颇多。
此时皇帝正要说话,忽然转头往窗外看去。
董仲舒随即露出讶色,扭头看去。
在冠军侯府,道尊放下筷子,微微眯眼,也往未央宫方向眺望。
同一刻,绣衣梁园主殿三层,秦青玉亦往比邻的未央宫看去,眉头微蹙。
“师尊?”刘清察觉到秦青玉的异常,出声问道。
就在众人相继生出感应的一刹,未央宫外,异变倏起。
一道黑色的光晕,突然破空而出,直落未央宫正门!
有值守的禁军反应极快,凌空投出手中大戟,迎向冲击未央宫的黑光。
下一瞬,禁军手里的青铜戟和黑光接触,砰然炸裂。
投出大戟的禁军在气机交感下,开口呛出一口血雾,身形颓然倒地,昏厥过去。
周边禁军立即传出警讯。
“禁军稍安!”
一个声音响起。
未央宫深处,出现一个朦胧模糊,如影子般的身影。
这身影是未央宫底蕴层次的存在,一生护持宫廷,鲜少露面,但此刻因这黑光显出了行迹。
这身影探手抓住破空而来的黑光。
书房里,随后出现接住黑光的身影。
他一身青铜甲,在书房露出真容,看起来只有四十上下,实则年纪可能要更大些,体型健壮。
其方脸无须,目光狭长。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在他的皮肤下,像是有某种咒文在流淌隐现。
董仲舒等人不由得暗自猜测,这名未央宫禁卫,应是修有特殊的秘术,不然皮肤下不会如此特殊,隐见咒文。
这身影接入手里的黑光,是一枚和简书类似的木片,被黑气包裹。
众人见到是枚木片,顿感震惊。
木片被人投射过来,和禁军的大戟碰撞,将青铜戟撞得断折碎裂,而木片无恙?!
木片上篆刻有文字。
进来的禁卫沉声道“陛下,臣接住这木简时,听到有声音隔空传来,说我大汉长安还算有些底蕴,希望不要让他失望。”
身穿铜甲的禁卫,将木片递给皇帝。
“推送这木简的人力量之盛,臣生平仅见。怕是已触摸到天人壁垒,即将踏足天人以上的神话境。”禁卫话罢,重新隐迹消失。
皇帝接过木片,看了看后,将其推给董仲舒。
旁边的张汤,桑弘羊,周平等大臣,也一起看过来。
却见那木片上写着“三日后,我将率部破汉境朔方郡城……”
这是一封送给大汉皇帝的战书,送出战书的人是苣都。
大抵意思是他会在三日后,率军破大汉西关,从朔方郡引兵进入汉境。
破关提前三日,公然告知。
“若说不知死活,首推这匈奴蛮将。”
太常周平哂道“我大汉地广物博,名将如卫大将军,冠军侯,其余三教九流修行入天人者,层出不穷。他一个蛮将也敢公然叫阵!”
董仲舒感受手里木片内蕴含的一股气机,没吭声。
“这战书是怎么来的?”有人力量层次不高,不明所以的问。
“隔空推送。
当年楚王项羽,死前投出霸王戟,隔空飞了一日,横跨神州,又入地数百丈。这木片也是类似的力量,从至少百里外扔到了宫中,且余力不衰。”董仲舒道。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百里外仍东西,怎么找的准头?
这要是不小心扔骗了,岂不闹出大笑话?
“匈奴苣都提前告知要攻我大汉西关,是兵家真假虚实之道,不可尽信,还是他真有此打算?”
“他是在养一股气运,故意提前下战书,旨在用我大汉的力量,对其自身形成阻碍,是一种磨砺,以求能在修行上有所突破,进军更高层次。”
皇帝一眼识破苣都的目的,口吻淡漠“战争的胜负,在送战书的人看来,反而在其次。”
次日,北关。
和长安几乎呈直线的朔方郡,城墙外。
天色微明,一支匈奴兵马幽灵般出现在城外。
百余人的队列前方,站着一个伟岸至极,长发披散的身影。
其双目深邃,站在那,仿佛能撑起天空,给人无穷的力量感,正是苣都。
他对西匈奴的战局多有布置,但自身亲自统带天魂部,却是直来直去的逼到了大汉北关外。
苣都的目标,和当初霍去病打穿匈奴王庭一样,直逼大汉京畿重地的长安。
这是他过往无敌,养出的信念。与霍去病当初打匈奴王庭的信心是一样的,撼动长安,将从根本上打击所有汉人和汉军的信心。
来到北关外,苣都望了眼高巍的城墙,抬手出拳。
一道黑色的拳柱,倏然从其拳头跃出,涌向朔方以北的城墙!
轰隆!
地动山摇。北关城墙外,墨家布设的防御阵列瞬间浮现,一道道阵列闪烁,却是接连崩断。
北关已多年没被人逼到城下。
而这些防御阵列曾经面对大军的攻势,完好无缺,此刻却接连崩断。
苣都这一拳有撼城之威,动荡百里。
城墙上,守军骇然大惊。
“汉关将领何在?”
苣都身后是一支充当他亲军的百人队。
而在他身畔,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随侍。
其中一人身形瘦高,肤色古铜,纵声道“我师苣都,会在此地驻留一日,明日破汉人边城!
一日间,汉将或汉人强者,若能战败我师,可止戈。我师麾下三万天魂精锐,将退出汉匈交战的战场!”
朔方眼下的守将名余暨,中年,能驻守大汉边关,亦为大将。
他得报后,赶到城头,往城外看去,入目便觉头皮发麻。
城外虽然只有百余匈奴部众,一字排开。
但这支匈奴部众身上似有黑雾弥漫,非常诡异。
他们站在那,初看只有百人,越注视居然感觉人越多,难分真假虚实。
而那些部众身上黑气律动,更是幻象层出。
余暨看了两眼,竟有几分眩晕。
为首的苣都站在那,身形入目,更是高大如雄峰伫立。
余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需要仰视,才能看到苣都的身形。
这种感觉,离奇至极。
余暨站在城头本该俯瞰城外的苣都,一眼过去,却是感觉苣都比城墙都要高巍。
这种视觉反差形成的扭力,让余暨震撼莫名。
他知道这是苣都的神魂修行,远在他之上,和天地相融,对他形成的影响,是一种错觉。
余暨当即下令放箭,驱赶匈奴部众。
城头箭如雨下,但那些匈奴部众化出的黑气如有吸力,箭矢落入其中,杀伤力锐减。
一干匈奴部众毫发无伤。
苣都在城下抬头,目光如实质的利剑刺过来。
余暨立时涌起强烈的心悸,忙退后一步,躲在城墙后,避开与苣都的对视。
李广是下午时分,从定襄郡急匆匆赶来的。
城头处,骄阳西斜。
李广身披大氅,一身甲胄,正看向城外。
他的步履在城头来回巡曳,脸上隐现怒意。
对方来城外耀武扬威,李老将军的暴脾气,有出去亲自教对方做人的冲动。
紧随其后,大汉长安亦有人赶了过来。
包括董仲舒在内,阴阳家姜堰,还有那个未央宫的禁卫。
连道尊,秦青玉也静极思动,随众而至。
道尊在城头看向苣都,打量片刻,凝重道“此人气血之盛,修行之高,当真罕见。”
后方脚步声起,从勃海郡赶来的卫青,也前后脚来到了朔方。
卫青登上城头“诸位为何都赶了过来?”
董仲舒徐徐道“此人在北关出现前,推送消息到长安,公然告知他要来攻我大汉北关。
如此骄狂之辈,陛下亦为之震怒,派人过来击杀此獠!
我也来看看。”
“苣都此举,确是出人意料。”
卫青扫了眼城外“我观他身后兵众,应是享誉匈奴的天魂部,其修行的是一种共魂之法,气息汇聚,能寒敌之胆,夺人心智。
普通兵士与他们交手,将大受影响。
怪不得这天魂部往昔能战无不胜!”
卫青话落,忽然听到城外传来苣都雄浑的声音“说话的可是汉人名将卫青,能一眼看破我麾下修行有天魂之术的,你是第一个!
素闻你是我北走极地后,汉人崛起的名将,下来与我一战如何?”
“大将军切不可上当。”道尊提醒。
卫青是汉军第一大将,断然没有和人较量勇力,单打独斗的道理。
且卫青是不世出的名将没错,但他并不以个人武力见长。
这和兵家修行的等级无关。
个人武力,修行等级是重要的参考方向,但并不绝对。
有些名将兼修儒家,称儒将。兵家修行也很高,但个人勇力,未必能胜过等级比他低,专修杀伐之道的一些对手。
“汉若有人胜我师尊,他便带兵撤走,不再参与此次汉匈之争。
如此可免一场杀戮,让汉匈两方减少消耗。否则,我等三万天魂部众,尔等可知眼下在何处布置?
可有人下来与我师交手?”
苣都身畔的随侍这么说,其出发点立即不同,不再是个人争斗,而是上升到战争胜负的层面。
“陛下说,他邀战各方,并不是争表面的胜负。而是在追求境界力量上的突破,拿我大汉修行者当踏脚石,温养他的修行气数。
此外,来我大汉边关邀战,若其能胜,对我大汉军伍的士气打击,会非常重!”董仲舒说。
“他真当自己能无敌?”
李广一脸不屑,纵声道“那蛮子将领,伱可敢接我三箭?
你若能接我三箭,我便下去与你一战,接你三拳,你看如何?”
李广粗中有细,要求先射三箭。
他有把握直接把对方射死。
即便不行,以他的勇武,亦不怵下去和苣都交手。
苣都抬头瞩目李广,道“你左臂比右臂略粗,其中脉络流转的力量,也比右臂要胜上一筹,看来你练得是左手箭。我观你神魂当中,还藏有锋锐之气,箭术料来不差。
你出手吧!”
李广小吃了一惊。
这蛮子对他的判断丝毫无错,言出必中。
“你可准备好了!”
李广脸色变得凝重,手中行云流水般出现一柄长弓,拉弓开箭,流星般射出三道箭光。
他这三箭出手,是李氏秘传的箭技!
箭出,看不见运行轨迹,只见三点光芒,连成一线。
最妙的是三点微光,因为射出的力道不同,在半空相互碰撞,射出后还有变化,位置偏移,让人根本把握不到落点。
箭速更是快如飞星闪电。
箭技至此,已穷尽箭术变化。
怪不得李广有自信,对方无法躲过他的箭。
墙头都是高手,看见李广的箭术,齐齐心中叫好。
然而苣都探手在面前一抹,三道箭光顿时灵性全消,落在他手中,像是乳燕投怀。
李广的射术,三箭连射,蕴含的锋芒足可破甲,却被其轻描淡写的收在手里。
城头处,众人皆是眼瞳微缩。
同一刻,李广面前突然跳出一道黑光,轰向其面门。
李广出箭后已在蓄力,怡然不惧,暴叱声中,气机从拳头涌出,迎向黑光。
两股气机碰撞,炸开,诡异的是并无声响传出。
时间凝固般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李广收手而立,脸上看不出多少异常,但转眼间便身形微晃,双目闭合,仰面昏倒过去。
苣都这一出手,让董仲舒,姜堰,道尊面色同时沉了下来。
那未央宫来历神秘的禁卫,深吸了口气,道“我去吧。”
其全身甲胄发光,迈步从城头跨出,下一瞬便出现在苣都身前!
……
营地内,霍去病正在下达军令,对后续的行军战略,做出布置。
待众将纷纷领命而去,临时营帐内安静下来。
霍去病转身来到窗口,目光眺望大汉北关方向,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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