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鸿图严肃道:“除非主事能够控制木筏的方向,否则一旦触礁就是筏毁人亡!”
陈北冥笑道:“公爷好糊涂,我们为何不能给木筏装上船舵和帆?”
嗯?
齐鸿图愣了一下,想象一番之后恍然大悟。
站起来哈哈大笑,指着陈北冥。
“王镇那厮说陈主事智谋无双,齐某还不信,现在算是心服口服了,可是还有一事主事怕是不知道吧,金丝楠木可漂不到水面。”
金丝楠木生长极为缓慢,木料沉重,密度极大,掉水里便会沉底。
陈北冥思索一下,心中有了主意。
“金丝楠木浮不起来,那便就地砍伐其他木材,找一些轻点的木材捆装在一起,不就解决了。”
齐鸿图哀叹一声。
“老夫有七个儿子,却没一个有主事这般才华,说实话,老夫不忿啊。”
“公爷谬赞了,恒哥就是个好儿郎,如果公爷狠得下心锤炼,未必不能独当一面。”
若是别人说,他还不当回事,可陈北冥开口,那就不一样了。
齐鸿图虎目猛地圆睁,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将来若有机会,主事随便摔打就是,就是缺腿断臂,姓齐的一句怨言都无。”
陈北冥淡然笑道:“一言为定!”
“呵呵,家中还有些熟知水性的家将,都给主事了!”
齐鸿图眼看着王老二从吊儿郎当的纨绔,成为王家独当一面的人物,俨然有独开一门的豪气!
若是齐飞恒也能如此……
那就太好了,一门两支,能更好地保证家族传承!
他愿意给更多的支持。
陈北冥从齐国公府里出来,心中大定。
金丝楠木解决,算是了了一块心病。
信马由缰走在大街上,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色灯笼,京城的年味是越来越重了。
风有些大,吹得灯笼乱舞。
扑通~
迎面一个瘦弱的身影,撞在身上反弹出去一米多远。
他肩膀上的袋子摔在地上,洒落出不少粟米。
“你这人怎得不长眼睛?”
青年穿着补丁衣服,急忙将粟米裹着尘土收进袋子。
就这样,还是被风吹走不少。
陈北冥本来还有些歉意,想要帮忙,听到这话,将脚又撤回来。
不过,青年脚上的官靴引起注意。
大乾律例,非朝廷官员不能乱穿。
此子看着寒碜,也不像个官啊……
青年将米袋重新绑好,背在身后,迎着风走了。
然而没有注意到,米袋上有个孔洞正在不断漏出粟米。
陈北冥觉得有趣,就跟在身后。
直到拐进一处偏僻院落,粟米已经漏了一少半。
院子里摆放着各种精巧器具,尤其一架弓弩,居然跟陈北冥改良的版本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这蠢货,米袋漏了都不知道,老娘瞎了眼才嫁你,别人当官都是吃香喝辣,看看你过的什么日子,家里还有个没脚的拖油瓶,老娘不跟你过了!”
屋里冲出一个五短身材的少妇,塌鼻梁,阔口,满脸雀斑,相貌实在难以恭维。
她揣着包袱,扭着肥臀从陈北冥身旁走过。
“哥哥,嫂子走了,你快去追回来!”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从屋里传出。
“她走便让她走,不回来才好,平日里好吃懒做,对你也不好……”
陈北冥听着屋里兄妹对话,看到院子中央的桌子上居然有个宫殿的微缩景观。
虽然只做了一半,但结构极为精巧,与真实建筑并无差别。
一时间,竟然看得入迷了……
“你是谁?这里是私人宅邸,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青年掀帘子出来,看到陈北冥,生气地道。
陈北冥指着微缩景观道:“这是你做的?你懂宫殿营造?”
“哼!方某自幼便精通机关消息、八卦阵法,区区营造不过小道尔。”
青年背着手一脸傲气。
陈北冥点点头,这才有空正式打量青年。
虽然衣衫破旧还打着补丁,但五官俊朗干净,给人的感觉十分亲近。
如此标准的帅哥,怎么会娶个丑媳妇?
于是,便故意说道:“不信!你这怕是从哪里偷来的吧。”
青年瞬间涨红了脸,急着道:
“你懂什么叫四梁八柱?何为天地人三才?金瓜柱是什么?七架梁又是何物……”
青年将大乾房屋构造所涉及的东西列举一个遍。
甚至将砖瓦和木材的各种特性说得一清二楚,的确是个营造大才!
陈北冥一边听,一边提问,青年都能详细解答。
“看你自称本官,还穿着官靴,可是朝廷官员?”
“你还有点眼力,本官工部正八品照磨。”
提到官位,青年又来了自信。
陈北冥依稀知道,好像是管理工部文卷的小官,属于官员的最底层。
“既然你这么大本事,怎么还是如此微末小官?”
“你懂什么,本官……本官……”
青年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所以然。
陈北冥倒是猜出来,青年恃才傲物,脾气又臭,上司不喜,迟迟得不到升迁。
此时大门外响起马蹄声,随后冲进来一个袒着胸毛的丑汉,手里扬着一把刀。
“直娘贼!姓方的,你敢欺负我妹妹,没有我胡家资助,你读个屁书,中个毛的举人,今日不把话说清,看我不劈了你!”
青年吓得面如土色,一边躲一边喊。
“舅兄,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兰是自己回的娘家,并非我赶走。”
“放屁!你没本事捞不到钱,让我妹妹过苦日子才跑,今日给老子个说法。”
“某虽官职低微,贪污之事断然不会做!”
“好,直娘贼!你赶紧和离,老子不想和你家沾亲戚!”
丑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院中石桌上。
青年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一时间僵住了。
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似是下了决心。
“签就签!”
“哥哥!不要!”
从屋子里冲出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女,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眸如寒星,脸庞清丽,微带病态。
腋下拄着拐杖,右腿裤管下空空荡荡。
“哥哥,不能签啊,你娶妻不易,况且胡家对我们有恩。”
丑汉淫邪地扫了少女一眼,冷笑出声。
“你妹妹比你明白,没有我胡家接济,你兄妹俩早就饿死路边了,窝囊废!”
青年双眼冒火,丑汉趁自己不在家,差点欺负了妹妹,妹妹为保住自己婚事,死活不让追究。
而且妻子对妹妹非打即骂,受尽欺辱。
想到此处,青年再也忍不住,在和离书上签下名字,摁上手印。
“呵呵,窝囊废,老子再和你没关系,以后见面就是仇人!”
丑汉说完,扬长而去。
陈北冥全程一言未发,那是家务事。
等他们闹完,才凑上去。
“这个……不知道你对修建乾清宫有没有兴趣?”
青年猛然回头,才注意到陈北冥一身锦衣,脚上的靴子做工非常精致。
“敢问阁下是?”
“呵呵,杂家东厂陈北冥。”
青年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面前这位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那位?
陈北冥恐怕不清楚自己在京城读书人心中的分量。
一首明月几时有,冠绝文坛。
斗晋王,戏纪纲,首辅严嵩也对其评价甚高,简直就是读书人的楷模!
“下……下官方宗,见过主事。”
青年老老实实一揖到地,那是对老师长辈才行得大礼。
少女方怡眸子亮了,眼前少年面如冠玉,居然是传说中那位!
陈北冥与方宗相谈甚欢,了解了方宗的处境,正好印证了心中所想。
方宗在工部果然不怎么受待见,上司多次打压。
“下官……下官不是不想帮主事,可我妹妹身子不便,无人照顾。”
方宗面露难色。
陈北冥走到少女身前,看向裤管。
“我能否看看,也许我能让你重新站起来。”
方怡满脸吃惊,幼时跟哥哥上山游玩,踩中了狩猎野猪的捕兽夹,沿着脚踝被生生夹断,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人却残了。
“主事不是说笑?此言当真?!”
方宗惊喜莫名,如果妹妹能站起来,可解了他一桩心事,日后寻婆家也不是不可能。
陈北冥淡然笑道:“我陈北冥何时说过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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