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不远赫然是一座初具规模的别院。
正是长乐县的平阳侯府别院。
院子里的制盐作坊还在冒着烟,大雪封山都没停。
陈北冥呼喊许久才引起别院护卫的注意,火折子在遗失了,否则烧点枯枝不至于挨冻。
距离只有区区百米,护卫们愣是花费一个时辰才挖通雪道。
冻成狗的陈北冥进了别院,换上一身护卫衣服,哆嗦地烤着火。
“贵人且在这里好生安歇,小人已经飞鸽传书通知我家二爷了,条件有限,还请您担待。”
“呵呵,郑管家客气了,什么担待不担待,我还要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陈北冥说的是肺腑之言。
管家郑福海急忙摆手。
“您可别这么说,我家二爷说过,您可是侯府的贵人,千叮咛万嘱咐,让老汉伺候好!”
陈北冥只好不再说什么感谢的话,端起桌子上的热饮子喝了两口。
忽然,门口有点响动。
看见帘子后面伸进一个头,是个七八岁的女童,长得十分玲玲可爱。
女童咬着胖胖的手指,眼巴巴看着桌子上的糕点。
“想吃?”
女童拼命地点头,口水都流到了衫子上。
陈北冥将装糕点的盘子放到矮凳上,“来吧,都是你的。”
女童像一只冲锋的幼虎一般,跑到矮凳前,拿起糕点吃得狼吞虎咽。
“别急,来喝点热饮子。”
“玉儿,胡闹!不许打扰贵人。”
说话的男人,正是刚才救陈北冥的护卫头领。
“不妨,这些糕点全给她便是,你回去不许为难她。”
“是,小人遵命!”男子感激地说道。
玉儿趁父亲拱手施礼的空当,将糕点装进胸前小布包里。
陈北冥心中直摇头,颇为哭笑不得。
好一个贪吃的女娃,跟马灵儿有的一拼。
父女俩出去没多久,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声。
掀帘子出去,只见一个小黑胖子正伸手抢夺玉儿小布包的糕点。
“快给我,你个赔钱货,小贱种!”
“就不!这是贵人赏赐给我的。”
玉儿愤怒之下,一脚踹在小黑胖子命根子上。
显然,她是个懂防身术的……
杀猪一般的叫声,很快引来个皮肤黝黑的妇人,她疯一般地冲过来,将小黑胖子扶起。
“我儿,你怎么了?”
妇人玉儿,不问青红皂白,重重一巴掌甩了过去。
玉儿踉跄着后退几步坐在地上,鼻子瞬间流出不少鲜血。
令人惊奇的是,玉儿并未大哭,先检查布包里的糕点,然后愤怒地盯着妇人。
护卫头领此时也来了,急忙扶起女儿,问清原因后,立即涨红了脸,他最不能忍受女儿被人骂贱种。
还要谩骂的妇人看到护卫头领的脸色,吓得赶紧闭嘴。
此时,远处奔来身如蛮牛的壮汉,妇人好似来了救星,叽叽喳喳地叫嚷着:
“当家的,那个小贱种差点断了咱家香火!”
壮汉闻言怒火冲天,对护卫头领吼道:
“楚铁山!将小畜生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护卫头领楚铁山将女儿护在身后,冷道:
“我倒要领教你如何不客气。”
两人各有帮手,楚铁山的手下递给他一柄两米多长的铁枪,而壮汉则是两把镔铁锤,很快打成一团。
楚铁山明显技高一筹,要不是手下留情,早就重伤壮汉。
马福海赶来,阴着脸喊道:
“住手!再打下去,都给我滚出别院!”
楚铁山撤枪跳出战圈,壮汉瞪了一眼,转身走了。
马福海急忙跑过来给陈北冥作揖。
“贵人受惊了,全是那些贱骨头不好,老汉一定重重责罚……”
希律律~
马鸣声打断郑福海的话,一朵红云从远处飘来。
骏马稳稳停在院中,红云从马上跳下来,几步跑到女童身前抱了起来。
“小妹,你没伤到吧?快告诉姐姐。”
陈北冥眼前一亮,红云原来是个飒爽英姿的少女,秀发被一块红巾包着,劲装将身姿勾勒得亭亭玉立,五官虽不绝美,却也别有味道。
回到屋里后,郑福海说出缘由。
楚铁山是王文武的人,壮汉则是王文武四弟的人,一直不和……
显然是家里纠纷,大家族内部为争夺利益,私底下经常打得头破血流。
“呵呵,郑管家是哪一方的?”
“老汉主人是我家大公子。”
陈北冥点点头,王文武大哥是嫡长子,肯定要继承平阳侯爵位,几个弟弟再跋扈,也不敢跟未来家主叫板。
一个别院就分出诸多派系,勋贵人家天天内斗就是一出戏。
半夜,雪又下起来,这次小了许多。
陈北冥看着落雪直摇头,没个十天半月,恐怕是离不开。
他虽然没事,但是女帝急坏了,最后一只信鸽回去之后,就再没了消息。
御书房,女帝对着东厂的几个掌班怒道:
“混账!再给朕去找,如果找不回来,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
人走后,女帝无力坐回御座,她现在才意识到陈北冥的重要,朝廷虽然在全力救灾,可也拿不出多少粮食。
距离京城最近的官仓也有百里之遥,大雪封路,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其实城中并不缺粮,只是都被各家囤积起来,京城粮价暴涨,十文钱一斤的粟米已经涨到六十文,而且还在涨。
女帝已经在朝堂上让各家捐粮,可是收到的粮食寥寥无几,还都是陈年旧粮。
“如果你在,会有什么馊主意?你可千万不要出事!你给朕画的大饼,可还差着很远呢……”
第二天,雪早早停了,天空格外晴朗,蓝得不像话,像画。
大雪围困,别院就是一座独立的小城。
好在刚下雪时,管家郑福海就派人抢购了一批粮食,支持两个月没有大问题,可见他处事之老辣。
陈北冥虽然想念随园和宫里的女人们,但被困在这里,也是“鞭”长莫及。
查看煤炭储备后,他让管家暂停制盐,现在情况不明,先做取暖用。
“哎,贵人还是慈悲,可怜我们这些下苦人,往日里谁不是冻着过来的,身体都抗冻着呢。”
郑福海大礼拜谢,只有陈北冥发话,这事才没有后顾之忧,他知道自家侯爷对人家的重视。
“说的什么话,谁也不该冻着,去吧,将那些石炭分给各家。”
陈北冥拿起一块煤,掂在手里,他也不敢保证剩下的煤炭能够支持多久。
万一雪灾持续下去,没有补充,别院地处野外,比城里冷得多,说不得要死一批人,酿成人间惨剧!
他自己也同样面临严寒的威胁……
如何再去找些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