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夕可也?旦夕可也!”
公孙瓒的表情扭捏:“大汉的朝廷是你刘师弟说的算的不成?封侯拜将,也是你一句话的事?”
面对着公孙瓒质疑,刘俭回报的只是淡然的态度。
大汉朝的朝廷不是我说了算,但是这个世间的走向,我却比你们清楚的多。
“师兄不必如此惊讶,我自不可能使你拜将封侯,但我此时已然看到一件功业。”
“如无意外,这份功业可使参入之人声名威望响彻北地,类你这般人物,日后独领一军驰骋建功,威震胡虏便非空谈之事,而那封候拜将,扫清边患的志向,也自可顺水推舟。”
公孙瓒的表情变的有些扭曲——不是愤怒,而是惊讶和兴奋的那种相结合。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刘俭,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许端倪。
刘俭活了几十年了,别的一般,但掩饰内心想法的本事还是极佳的。
他镇静地与公孙对视,尽量控制自己面部的表情,不让对方抓住什么端倪。
公孙瓒盯着刘俭瞅了一会,终究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别的不说,单说风骨,自己这个小师弟绝对是有的,当年在缑氏山时就是如此。
从两人谈话开始,这小子对自己丝毫没有怯懦之意,单冲这份风骨和志气,就值得称赞。
其实,公孙瓒不知道,早在缑氏山的时候,自己的性格特点就被刘俭掌握了。
刘俭早就知道,公孙瓒身为大族庶子,从小境遇特殊,幼年时的自卑,造就了他如今的傲气和偏激,对于和他有同样境遇且同样骄傲的人,他会发自内心的尊敬,因为这会让他下意识的联想到自己。
相反的,那些因为他如今身份而向他谄媚服软的人,反倒会让他愈发瞧不起。
这是一种典型的心理不健全人格,跟这样的人相处,很讲究方法的。
……
“好,我且听听你所言的大功,若果真有理,瓒绝无二话,定负荆请罪登门致歉,但你若轻诺寡言,又当如何?”
“放心,我自会给兄长一个交代!”
“好,一言而急,驷马不能及,你我击掌为誓!”
说罢,公孙瓒伸出自己宽大的手掌。
刘俭毫不犹豫,伸手与公孙瓒‘啪啪啪’,连击三掌立誓。
公孙瓒心中暗赞,先不说他是不是吹,但这份果敢真是让人激赏。
放下手掌之后,公孙瓒遂正视刘俭,道:“你说有大功于我,不知是何功绩?”
“鲜卑三部,若无意外,数月之内,定有巨变!当此时节,正是男儿扫定边患,建立大功之际,若能抓住这个机会,封侯拜将必不在话下。”
公孙瓒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大笑起来。
那笑声听在刘俭的耳中,自然不是什么好笑,那笑声中的不屑他还是听的出来的。
公孙瓒的这个性格是真惹人不快,什么事都不懂的含蓄一点。
刘俭自然的矗立在原地,一脸的轻松无畏,毫不羞怯,也绝不退却。
说白了,其实他心中对自己的这个猜测,也有些没底,这只是他根据前世所知和今世所观而分析出来的,但到底准不准,他说不好。
正因为心里没底,所以这件事刘俭一直也没往外说,直到今日与公孙瓒对赌。
倒不是刘俭冲动,只是这十多年的生活使他也受到了汉人行事的感染。
他是个有心思的人,他自认不能做到俯仰天地行浩然正气大公无私,但也想活的坦坦荡荡,守心明性,行磊落之事,立君子威风。
可被人堵在厕所门口说教,试问还有什么所谓的君子威风?
况且事到如今,或许也该到了一搏的时候,毕竟这件事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十年难得一见的良机。
潜身缩首为人欺笑,不是他的风格……要玩,咱们就玩把大的。
眼下是与对方打心理战的时刻,自己越是显得躲闪、怯懦、对方的气势便是越足,对自己的话,也越发不能相信。
当你想折服一个人的时候,若你连自己这关都无法过,又怎么能取信于旁人?
果然,公孙瓒笑了几声之后,发现刘俭非但不羞愧,还嘴角微微上挑,隐隐似有讥讽之意。
如此,公孙瓒心中也有些吃不准了。
难道,这小子当真是有什么依仗?
仔细想想,当初在缑氏山的时候,刘备那小子平日里上蹿下跳,逢人便以中山靖王之后自居,端的是没皮没脸。
但这刘俭,和刘备一脉所出,行事却沉稳扎实,从不自我标榜,也不刻意曲迎于人,确实是一个有城府的。
且他这些年时不时给自己书信,也多是同窗之言,从无半分谄媚之意,也不乱打听公孙瓒的现状……
总之,刘俭给公孙瓒的感觉,就是知进退,有城府,行事极有分寸。
这样的人,真的会当着自己的面,胡乱吹嘘么?
事实证明,平日里的人设很重要,人设好了,就算是偶尔吹个大牛逼,人家或许也会当真事听的。
公孙瓒收起了笑声,上下打量刘俭,细细揣摩。
“你当真如此自信?”
“难道我闲来无事,故意请兄长事后羞辱于我吗?”
“好吧,你且说说看。”
刘俭心中松了一口气,终归还是公孙瓒先打破了他们之间适才的对峙局面。
别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但对于刘俭在公孙瓒面前建立心理优势非常重要。
“兄长试想,近三年来,我大汉与鲜卑一直是何局面?”
公孙瓒的语气很坦然:“彼势强。”
“不错,彼势强!大汉近年来在北地边防戍卒不足,一直无法挡住鲜卑的脚步,并州我不知晓,但上谷、渔阳、辽东属国这些年,光是死于鲜卑掳掠的人都有多少?兄长昔为辽东属国长史,心里应比我清楚的多。”
公孙瓒叹息道:“别的地方我不知晓,单就辽东属国的六处县邑,三年前原有户三万,口十八万,可是今年初统计人丁,却已是十三万不到了。”
刘俭闻言一惊,边郡遭鲜卑袭扰,人口遭劫掠锐减,这倒是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被劫这么多,光是一个边塞属国,三年间就少了五万人?
他沉吟片刻,方道:“兄长,不对吧?仅仅只是鲜卑劫人,若只在辽东属国一地劫五万之众,那辽西,玄菟,渔阳,上谷这三年岂不损失数十万?鲜卑人再能抢,还能把大汉朝整个搬到弹汗山去?这失劫的五万人中,最少有三万,应不是失于外族吧?”
公孙瓒的表情怪异,他沉默良久,伸手指了指刘俭的胸口,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知,我知,便是!不必说出来,这也不是你我能管的事,咱们只说胡贼!”
刘俭心中感慨——是啊,这确实不是我能管的事,至少目前是管不了的。
他的脑海中,陡然又想起了那日,那名宁死在张飞剑下,也叫闹着不回并州的太行流寇。
对于黔首黎庶而言,最可怕或许真的不是鲜卑……
“好,咱就说胡贼,兄长,鲜卑这些年,靠着劫持边地,日子是过的愈发好了,势力也日渐壮大,在这种时候,兄长你若是檀石槐,需要做什么?”
公孙瓒显然时常考虑这种问题,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张嘴就道
“胡人这些年虽猖獗,也不过是因大汉昔年一时失利也,我大汉军士,不论是兵械甲胄还是粮秣供给,皆远在胡骑之上,若能保国内安泰,后方稳定,派良将镇守边塞隘口,再集中力量北进伐胡,鲜卑依旧不能抵挡!”
“我若是檀石槐,自会正视双方差距,当乘着大汉内战频发之际,潜心发展壮大,收拢各部人心,积攒粮草,统一建制,以免大汉日后报复……”
说到这的时候,公孙瓒似乎有些想明白了,他清楚刘俭想要说什么。
他能想到的事,檀石槐也一定会想到,对于鲜卑来说,乘着大汉无暇北顾,多多劫掠边境,充实自身才是正道。
但也最多不过只是劫持边郡而已,若真派人联合太行山贼,觊觎幽州内地,反倒是会惹的汉廷震怒,万一对方不顾一切,集中精锐力量向北而战,不论最后谁胜谁败,鲜卑的压力都会骤然加大,这绝不是檀石槐这样的枭雄应该干出来的事!
这事是有违常理的!
“看起来兄长也想明白了,现在的鲜卑行事不同寻常,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内变!”
“什么内变?”
刘俭没说话。
如果他估计的不差,檀石槐应该是快死了。
他并没有牛逼到能够记清楚每一个历史人物的生死年份,特别是檀石槐还不是汉朝人物,所以刘俭记不得檀石槐是哪一年死的。
但他却记得的大概,檀石槐死后,鲜卑三部分裂,彼此为政,互相攻伐,这才给当时千疮百孔的大汉腾出了喘息之机。
即使是在东汉末年军阀混战之际,也没有遭到北方鲜卑过多的进袭,直到曹操执政,轲比能才再次统一东部和中部鲜卑。
这中间,太多年了,汉朝有太多的喘息之机。
所以说,檀石槐的死,对于即将陷入四分五裂的大汉朝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檀石槐还活着,鲜卑三部还是统一的状态,之后的黄巾起义、董卓乱政绝不会少了这位胡族枭雄的影子。
可事实上,并没有!
黄巾起义时,汉境北方并无战事。
这说明檀石槐是在黄巾起义前死的。
根据这些推断,再加上眼下发生的蹊跷事情结合来看,刘俭敢赌,檀石槐大概是快不行了,而鲜卑三部即将陷入内斗纷争。
可你让公孙瓒来赌这件事,他绝对不敢。
若非先知先觉,一个人的寿命,怎么赌?
“我此刻有一个想法,但我不想直说,因为没有实证……师兄可否让我前往县署,去审一审那个前番被我生擒的胡骑首领?”
公孙瓒皱眉道:“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了!如何还要审他?”
刘俭心说,我要是不去审一下,光是这么红口白牙的跟你唠檀石槐要挂……你能信?
“兄长若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大不了来日我去县署向兄长认错就是。”
这话摆明了就是激他,好像公孙瓒不让刘俭审那俘虏,是故意逼着刘俭服输一样。
但公孙瓒偏就挺吃这一套的。
“你这什么意思?我还能故意压你不成?不就是审个胡贼吗?审!现在就去审!”
“别,现在天太晚了,我明儿白天去就行。”
“等白天作甚?就现在审,你赶紧跟我走!连夜就审!”
“我要睡觉,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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