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秀也道:“是啊,这几年,每逢宋金要战,总有人说吴氏一族在川中坐大,必定要反。去岁韩大人力排众议,遣吴大人回川。听说他到了川中,立刻整顿兵马,军中士气也是大振。今年宋金交战,虽遭败绩,但眼下固守河池。依托地势之利,叫金人也不敢南下。虽显过于持重,但也有他的道理。”
晏苍然道:“你这小和尚,消息倒也灵通。可惜都是道听途说,我问你,韩侂胄三番五次催促吴曦动兵,吴曦如何置之不理,根本不听号令。你可知道,四川宣抚使程松如今完全被吴曦架空,川中已成吴氏一言堂。”
德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川中易守难攻,今岁宋金开战,吴大人不也出兵了么。是五月六月之后,各线都遭遇败绩,吴大人才固守河池。韩大人在临安不知前线军情,吴大人与他意见相左,却能直言不讳,据理力争,岂不正是大将该有之主见。朝廷加吴大人兼陕西、河东路招抚使,岂非褒奖之意。程松只懂阿谀奉承之人,让他带兵,那才真是误事。你这离间之计,使得也不高明,没有什么新意。”
晏苍然道:“呵呵,诸位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是真是假,再过几月,大家便明白。”
萧平安听他虎头蛇尾,越发觉得他是说谎。
杨熏炫忽道:“又有人来了。”
谢疏桐熄了火把,众人眼睛已经适应黑暗,院外虽也是一团漆黑,但杨熏炫眼力过人,还是瞧见有人进了院子。
就见两人一前一后,都是举着雨伞,到了门前,似是也未想到屋内如此多人,也不进屋,当先一人道:“北方使在此么?”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就听里屋大荒落声音响起,道:“两位这边请。”
晏苍然和杨熏炫都看了看柯云麓,心道,原来是北方使大荒落,干什么还遮遮掩掩,话说半截。
那两人这才收起雨伞,闪身进屋。两人都是一头白发,年纪不小,也不与屋中人招呼,自去旁边卧房,推门而入,身后那人还不忘回身将房门再次掩住。
玉姑皱眉道:“这两人气势不弱啊,什么来头。”
风危楼难得开口,道:“昆仑三圣六绝九老,说话的,绝情剑何济升,天道难违米元泰。”
谢疏桐哦了一声,显也是惊讶,道:“昆仑高手?你们交过手?”
风危楼慢慢摇了摇头。
屋外大军行进之声愈烈,步履轰轰,旌旗猎猎,马蹄得得。
沈放呵呵一笑,道:“今日这荒村野地,倒是热闹非常。”
却无旁人接口,忽然又来两位高手,彼此又不熟悉,众人都变得谨慎起来。
昆仑派两人进屋,却不闻什么声响,想是三人低声说话,有意不教他们听见。
外面行进的大军已经开始路过村子,正从屋子不远的边上道路行过。脚步声更加清晰,却显得杂乱,大军在大雨之中夜行,想也是疲惫不堪。时有马嘶和将官喝令之声,想是督促士卒快走,但说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众人在屋内,只觉地面都在震动。外面行军的声音实在太大,此间便是有人大喊大叫,想也不会有人听见。
又过小半个时辰,吱呀一声,里面房门开启,昆仑派二老走了出来。
两人仍是不理会众人,似要直接离去,走到门前,何济升忽然回过头来,道:“你莫非是衡山派弟子萧平安?”
萧平安不解他为何单单对自己说话,但对方前辈高人,不敢怠慢,毕恭毕敬施了一礼,回道:“衡山萧平安,见过两位前辈。”
何济升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既然偶遇,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萧平安更是一怔,没听说本门与昆仑派有什么交情啊,自然也更无仇怨,不知两人何意,问道:“不知前辈唤晚辈何事?”
米元泰插口道:“叫你走就走,废话什么。”他进得屋来,还是初次开口,嗓音干涩,破锣一般,与何济升当真是一天一地。
萧平安心中既是纳闷又是不喜,瞧这两人说话,多半对自己不怀好意,戒心大起,凝神戒备,口中道:“晚辈还有师门重任在身,着实分身乏术。前辈若有什么差遣,还请明示,待晚辈手上事情忙完,定当效力。”
米元泰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谁跟你商量了,今天你愿意不愿意,都得跟我们走。”
他如此说话,颇有图穷匕见之意。众人再傻,也明白这两人必有所图。当下神色各异,沈放、玉姑、谢疏桐和风危楼都觉诧异,晏苍然四人却是难掩喜色,巴不得几人立刻翻脸。
萧平安更是笃定不会有好事,皱眉道:“前辈这是何意?”
何济升干咳一声,道:“你莫要怕,寻你不过想问些事情,若是与那事无关,我等也不会为难于你。”
萧平安道:“不知是何事,前辈直接问便是,我若知道,一定告知。”
何济升看了看谢疏桐和风危楼,屋内黑暗,瞧不清脸色,但两人双目如电,显也是存了戒心。不愿大动干戈,干咳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派曾经丢过一本武功秘籍,想问一问小友。”他虽改称萧平安“小友”,但话中不利之意,却更是显着。
萧平安又好气又好笑,要说江湖上最不走心的栽赃,莫过于“我怀疑你偷学了我们家武功”,这两人借口找的实在蹩脚,但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何时得罪了昆仑派。摇头道:“前辈想是误会了,晚辈只会衡山派武功,兼且见识浅薄,还从未见过贵派武功。”
何济升眉头微皱,谁说这小子不善言辞,这不挺能说吗。面露倨傲之色,道:“你武功进展太快,你衡山派根本无此等功法,是以你大有嫌疑。我昆仑派不会诬陷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还是乖乖配合的好。”
谢疏桐等人都是老江湖,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知道这两人想寻萧平安麻烦。但此际都是不言不语,静观其变。
沈放忽然插口道:“敢问前辈,贵派丢了什么武功,又是何时丢的。”
何济升面色一沉,似是想不到会有人跳出来替萧平安说话,还是一个更年轻的小子,但还是顾全颜面,毕竟前面借口已经用了,也不好再改,淡淡道:“‘大鹏游荒诀’,丢了三十多年了。”
沈放笑道:“那就不对了,我大哥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这时间可对不上啊。”
何济升道:“自然不是他偷的,但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萧平安一旁却是低头不语,何济升随口一句三十多年,却叫他起了别样心思。他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唯独“明神诀”一事叫他心中忐忑顾忌。此际忍不住去想,莫非哥舒大哥骗我,他这功夫是昆仑派的。少林昆仑,武林泰山北斗,有些独步天下的奇功自然说的过去。
德秀摇头道:“不对吧,我前些日子遇见你们派中栾星回,他分明就会这‘大鹏游荒诀’。”
德秀一个秃头,在屋内却最是显眼,想不注意他都难。何济升道:“你是少林弟子?”
德秀道:“少林德秀。”
何济升点了点头,少林昆仑渊源不浅,这人年纪虽轻,但辈分却高,自己倒也不好太过无礼,轻描淡写道:“我说丢了,又没说失传。”
德秀道:“那也不对啊,衡山派‘仙霞劲’也有独到之处。贵派‘大鹏游荒诀’修炼虽有捷径,可也未必快的过人家多少。”
少林昆仑二十年一比,双方都将对方当做难得对手,彼此武功自都要深研。
何济升已觉有些不耐烦,道:“一起失窃的,自然还有其他武功。”
米元泰却道:“与他啰嗦什么!”身形一晃,已经闪到谢疏桐几人身后,左手如电,一把抓向萧平安肩膀。
萧平安早有防备,正待躲闪,眼前却是一黑,一巨大身影忽然就闪到自己身前,翻腕格挡,已架住米元泰手臂。
米元泰立刻变肘捶落,那人也变肘迎上,“砰”的一声大响,两人各退一步。
出手之人,正是阴长生,逼退米元泰,冷声道:“谁动他,就死!”他言下之意,显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米元泰只觉手臂有些发麻,阴长生天赋异禀,半是内力,半是天生神力,与自己硬碰硬竟是不落下风,此人实是武林中的异类。眼睛一眯,正待继续出手。
宋仁杰一旁插口道:“昆仑派两位朋友,莫要冲动,对面几个,可都是一伙。”
何济升伸手轻轻一拦米元泰,对谢疏桐、风危楼拱了拱手,道:“两位也要帮这小子么?”
玉姑却是抢先道:“那是自然。”
何济升斜她一眼,道:“我没问你。”
谢疏桐淡淡道:“我等帮理不帮亲。”
何济升又看风危楼,道:“风先生什么意思。”
风危楼头也未抬,道:“他的话就是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