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去招惹就不会粘上,有些人也不是你不理就能甩开。
于曼丽发现,自从那天以后,她总是能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各种地方‘巧遇’那位明家的小少爷。但做他们这一行的,那儿会相信有那么多巧合。
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对方还是明楼的弟弟。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便开始了一场互相拉扯,想要从对方那里探知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承载着参与和平大会所有日本军官的樱花号被炸的稀碎,名单上的与会人员无一幸免,上面大发雷霆。事发前两天,汪曼春头疾发作,当众晕倒,被送到了陆军医院就医,暂时撤出了这一番风波,也成了这事件当中七十六号唯一没被处分训斥的高层。
单人一间的病房里,房门敞着,汪曼春坐在病床上,钱秋潮拿着听诊器听了听肺音,一边那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轻声又细致的说着外面的消息。
“这次的消息依然很准确,任务也完成的很好,不过有些遗憾,大董没能从车上平安下来。”
“怎么会......大董潜伏在敌后多年,身手又好,这次又有提前准备,任务完成后顺利脱身应该没有问题。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次之后他就假死离开上海去后方,怎么会发生意外?”
汪曼春痛心之余有些不敢相信。董岩一直都是钱秋潮这边行动组的得力干将,多年以来从无失手。这次安排他做任务,一是因为他的掩护身份最合适,上车不会被怀疑。另外一点则是因为董岩的妻子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孩子,她和钱秋潮都有意让大董借着这次机会死遁,取消身份离开上海,带着孩子去后方从事相对安全的工作。
却没想到......
钱秋潮的声音也有些沉重。
“另一条线上有临时任务,原本执行任务的人出了意外,派了个新人上去,那边的任务虽然也完成了,不过不小心提前暴露了身份,据他们的人说,大董是为了掩护他们撤退。”
汪曼春气得后牙颤抖,双手紧紧攥着被子,眼睛通红的抬头看向钱秋潮。
“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要派新人上去?”
钱秋潮叹了一息。
“只有她会日语。”
“会日语有什么用,还不是露了馅儿!凭什么每次他们冒失犯错,就要让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钱秋潮低下了腰,克制的劝慰着。
“曼春!没有他们我们,你要冷静!革命从来都是要流血牺牲的,大董是舍身报国,不是因为某一个人而死。”
汪曼春难掩心酸,曾经的同志战友,牺牲一个少一个。
“可他原本不用死,他的孩子才刚出生......”
钱秋潮的手搭在汪曼春的肩头,给予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为了任务,为了胜利,为了能让他的孩子在一个和平的国家长大,他是愿意的。曼春,我们每一个人,包括你,包括我,从我们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做好了会有这一天的准备。”
汪曼春早就是个成熟的革命者,一时的伤痛不会影响她革命的决心。
“我知道。我只是...那个孩子......”
“已经送去边区保育会了,那里的人会照顾好她,革命胜利后,你也可以去看看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嗯。那边需要什么物资,你列张单子给我。”
汪芙蕖留下的人脉和汪家原本资产都在汪曼春的手上,弄一些保育会需要的物资对汪曼春来说并不困难,所以钱秋潮也没有跟她客气。
“好,奶粉、药物、过冬的棉衣棉被,你能凑多少就凑多少。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一下,汪先生的伤势已经基本恢复了,他现在很安全,也已经接受了现实。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曼春已经长大了,早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叔父老了也拦不住,曼春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叔父以前做错了的事情也没机会弥补了,这些债曼春不要背在自己身上,叔父下辈子自己还。叔父唯一牵挂的就是你,你好好的,叔父等着和你团聚的一天。’”
门外的卫兵发出声响,钱秋潮立刻收声,直起腰来,做出在病历上写字的状态。
南田洋子迈步进来,看了眼钱秋潮,将目光转向汪曼春,见她捂着头趴在膝盖上,忙问。
“医生,汪处长这是怎么了?”
钱秋潮不急不忙,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回复。
“经过初步检查,我怀疑汪处长脑内可能有神经病变,具体情况还要等大脑扫描结果出来以后才能确定。汪处长刚刚头疼发作,不过这次的情况要比之前好很多,躺下休息一下就能缓解。”
汪曼春仿佛刚刚察觉到有人进来,抬起头看向南田洋子,做出仓促收敛脆弱的样子,局促不安。
“老师,我很快就能出院,继续工作。”
她这样的举动落在南田洋子的眼里,自然就脑补出了汪曼春怕她抛弃她这个属下的可能。
南田洋子不会去保一颗废子,但她同样看重汪曼春的情报能力,尤其是在现在特高课和七十六号出了这么大纰漏,明楼又不能让她信任的情况下,在确定汪曼春没有利用价值之前,她自然不吝啬做戏,立马做出一副关怀的样子。
“哎咦,曼春,工作虽然重要,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养好身体。你先休息,医生跟我出来。”
钱秋潮不动声色的给了汪曼春一个眼神,跟着南田洋子走出病房。
两人到了远离病房的走廊,南田洋子忍不住问起汪曼春的情况。
“你刚才说神经病变,这是什么病,会不会影响汪曼春的智商和记忆,对工作和行动有没有影响?她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钱秋潮当然知道南田洋子问这些问题的用意,就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一旦汪曼春对南田洋子失去利用价值,日本人是不会继续扶持她的。虽然钱秋潮还不确定汪曼春头疼的原因,但关于这一点,他和汪曼春早就已经有了商量好的结果。
“据我了解,汪处长的脑内神经病变应该是由长时间高度精神集中又缺乏休息所引起的,除了发作的时候疼痛难忍,并不会影响人的智力和记忆。”
“只是会疼吗?那用吗啡......”南田洋子觉得如果时常头疼还是会对工作有影响,如果能考吗啡制止汪曼春的头疼,对她来说倒是件好事,也更方便控制。
钱秋潮一向知道日本人没有人性,但听到南田洋子对汪曼春这个她一手培养跟在身边十几年的属下都如此冷血无情,心里对日本人的厌恶憎恨更深。
“汪处长的情况其实只要多加休息就能缓解,反倒是吗啡这种药物用多了会让人反应迟钝,不利于恢复。”
南田洋子思量一会儿,挥挥手。
“知道了,还有,我们刚才的对话不要在汪处长面前提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