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春寒毛倒竖,拿起汪曼春丢在桌上的资料快速的翻看,边看边渗出一层细密的白毛汗,后背一阵发寒。
有些事情做了只要没被证据确凿的拿上明面,那就是心照不宣。但要是被人捅了出来,那就是通敌,就算是上面有人也会被上面的人扔出来做替死鬼。
梁仲春惊恐地看向汪曼春,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对方是个靠着叔父和日本人关系上位的女疯子。
是的,疯子。
从她进七十六号开始,他就知道她心狠手辣。做事毫无顾忌,从来不懂得留一线。不管是延安还是重庆的人,进了七十六号,只要没审出她想要的,都会被她毫不留情的杀掉。
他还以为她只会冲动无脑的杀戮。
所以当汪芙蕖被杀后,日本人和汪曼春的关系没那么密切的时候,梁仲春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压制住汪曼春了。
但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汪曼春怎么会有他倒卖军需的证据?怎么会知道他的秘密电台?
军需这种东西,当然是卖给军方才能卖个最高的价格。
他的东西有不少都是流向延安或重庆。
他只想赚钱……可他也知道,有这些证据,他通敌的罪名是洗不掉了。
梁仲春只觉得自己腿一软,拄着拐杖的手也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上。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汪曼春既然没有把证据直接交上去,而是先让他看见,那事情就还有余地。
梁仲春撑着膝盖吃力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自若一些,脸上露出讨好的笑。
“曼春啊,从七十六号成立开始,我们就是同僚啦,以前我没有为难过你吧?
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是个家庭主义者,没什么野心,我就是想赚点钱……”
梁仲春之前确实没有在工作上为难过汪曼春。
不过那也是因为梁仲春知道汪曼春因为她叔父的关系,和日本人十分亲密,她本人还是南田洋子的得意门生。在没有摸清汪曼春的底细以前,他自然不会动手。
等后来他发现南田洋子对汪曼春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视的时候,他在工作上又一时找不出汪曼春的问题。
这一次电讯处出事,梁仲春冷眼看着一切,做好了抓汪曼春小辫子的准备。
毕竟日本人和新政府高官都希望上海能够尽快恢复经济,而恢复经济的前提是有个和平的环境。汪曼春大肆行动,弄得上海人心惶惶,显然不利于局势稳定。
到时候汪曼春抓到人了,他也有份功劳。抓不到人,就是现成的把柄。
却没想到,对方的小辫子没抓住,自己先被掏了底,眼看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呵。”
梁仲春的打算,汪曼春一直都很清楚。只是她知道丁默村有意培养自己的班底,所以提拔的都是跟他一样从军统投过来的。对她这样在明面上被日本人安插进来的人,他不得罪也不会让她爬的太高,以免不好控制。
所以就算梁仲春倒台,她升职的希望也不大,最大的可能是会再空降一个新的行动处处长。
与其重新调查琢磨一个新上司,到不如让梁仲春继续占着这个坑。
但吓吓梁仲春,让他不敢再有小动作也是必要的。
所以冷哼一声后,汪曼春似笑非笑的看着梁仲春。
“上个月五号,一批日本人的大正十一式轻机枪沉船丢失,没几天就从吴淞口梁处长的路子去了重庆。七号又一艘船,上面有两箱盘尼西林,送去了哪里还要我说吗?
梁处长说自己只想赚钱?不知道丁先生会不会信?”
梁仲春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态度讨好。
“汪小姐,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吗?我真的就是图财,世道乱,谁不想多存点钱呢。我知道汪家大家大业,看不上我这点出息,但汪小姐要是肯松松手,我梁某人愿意将利润三成,不,四成交给汪小姐。”
汪曼春往椅背上一靠,默然不语,但看起来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有门!
梁仲春心道,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加码。
“五成?”
梁仲春一脸肉疼,试探着。想着汪曼春一向得理不饶人的作风,自己将底线在心里降了降,做好了只要保命,就算汪曼春要二八开他也先咬牙点头的准备。
但汪曼春却一笑,起身将那些资料捡起来。
“梁处长客气了。梁处长之前一直教育我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叔父被害后,我想了想,梁处长说得不无道理。”
梁仲春看着汪曼春得动作,心下一紧,强忍着把证据从汪曼春手里抢回来的冲动,松开了手,让汪曼春将他手中的那几张也抽走。
赶忙谦道。
“不敢不敢……”
汪曼春看了他一眼,从桌上拿了一个打火机,放着梁仲春的面,将证据烧成灰烬。
“梁处长,你我共事还算和睦,我也不想和你为难。
只是我叔父骤然被害,我一个女人,总要给自己留着底牌。”
“是是是,汪处长说得对,金子可是好东西。”这就是向汪曼春表示,给她的那份不会是随时可能贬值或无效的钞票,而是会以黄金给她结算。
汪曼春领会,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不过,梁处长也知道我的,我一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行动指手画脚……这……”
梁仲春立刻表示。
“汪处长年轻有为,梁某惭愧,以后七十六号的行动还要多仰赖汪处长,梁某绝不干涉。”
汪曼春满意一笑。从头到尾,汪曼春本就没有想过要把梁仲春拉下马,毕竟从一开始她就准备把梁仲春当作背黑锅的。现在还有了对方的把柄,当然不可能轻易废掉这步棋。
先下手为强,就是为了让梁仲春自乱阵脚,不敢去跟上级打她的小报告。
虽然她的每次行动收尾工作都自认为做的不错,但这么多年的手脚,也怕有人刻意针对,深挖去查。
汪芙蕖的离开不仅是为了保他的命,也是给汪曼春一个契机,一个改变以往做事方式的契机。
至少现在在梁仲春看来,汪曼春就没有以前那么不讲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