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黑的早,才酉时,已经入夜。
朝中道,路边的官灯早早亮起了,将整条街照的如同白昼。商铺、食肆、酒馆、赌坊、花楼……,处处是热闹的景象。
“怎么样?热闹吧?”
“嗯,人确实多。”
闻悟坐在马车里,透着窗户看着沿途的夜景。早集夜市,最见人间烟火,而兴都又是大兴朝首府,加之正值国考期间,自然更加繁荣。
兴民笑道:“呵,现在才刚开始,等到晚饭过后,人会更多。”
“不宵禁吗?”
“从我记事起,这边就没禁过了。”
“喔。”
闻悟点点头,往前看,能隐约见到高大的城门。
如果从高处俯瞰,能够更清楚的看到朝中道连着皇城与午门,是整个兴都的中间线。据说,兴都城建立在龙脉之上,皇城是龙首,朝中道象征龙脊,午门为尾,三者相连成一条笔直的线,叫做子午线,正好将整座城从中劈成两边。
亦有更加玄乎的说法,说是子午线不仅与大兴朝的龙脉有关,同时也是整个东方陆洲的气脉,正好处于东方陆洲的正中……
总之,名声不小。
闻悟却有点失望。仔细感受,这里的灵气与别的地方相比,根本没有多少区别,甚至还不如一些偏远的地区来的浓郁。在他看来,这所谓的龙脉、子午线、气脉,不过就是一条宽阔一点、人多一点、位置比较特殊的普通的大路而已。
“这算少的了,记得早些年我还在财户司的时候,兴都城在册的人家就超过百万户,到了年关,那才叫一个热闹……”
兴民闲聊着,说些有关兴都的事情,侃侃而谈,“现在肯定是只多不少了……,前阵子,我听说北边的民区已经人满为患,三司正在考虑将北墙往外扩一扩,再建个瓮城。如果建成了,到卫河那一片就都能住人了,可以容纳几十万户……”
闻悟听着,兴趣不大,只偶尔‘嗯嗯啊啊’敷衍一下。马车通过街口,从侧面能看见一间双门面的大店铺,人进人出。
“那是万药堂?”
“啊?嗯,这都被你看到了。”兴民看一眼,点点头,笑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算了吧。”闻悟摇摇头。
“呵,说不定还能撞见你老师呢。”兴民打趣道。
“哦?她时常在这?”闻悟有点好奇。现在曲红是肯定不在的,毕竟刚回到兴都,她也是百事缠身,连见个面都匆匆忙忙。
“怎么可能,开个玩笑。”
“那她平时在药堂做什么?”
“这我还真不清楚,应该就是当个导教吧?不然,还能让她去坐堂不成?呵呵。”兴民说着,自己先笑了。
“或许吧……”
她不止会坐堂,还跑到元望镇那种旮旯地方坐堂……,闻悟腹诽了一下。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兴都不像在泰明府更不像在元望镇,曲红作为六级药士,国师监、药堂、药士协会……,每个地方都挂着职,确实不可能把时间都扔在一个地方。
现在看来,她当初离开兴都,除了要躲避风言风语,估计也是想暂时抛开世俗繁杂,找个地方潜心钻研药术寻求突破。
闻悟心里猜着,便将曲红的想法摸透了。
此时,马车缓缓降速。
“到了。”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闻悟探头一看,眉头一挑。
路口转角,竖着一门敞亮的牌楼,大大的‘栖仙楼’三个字红澄澄的,相当醒目。里边,亭榭楼院,挂笼结彩,车马如龙。
兴民大笑,“哈哈,难道不好吗?”
闻悟翻个白眼,提醒道:“严格来说,我还未戴冠,你这是知法犯法。”戴冠就是十六岁,在大兴朝,没到戴冠等于没成年。
兴民看着他,然后‘啪’地一拍脑门,“我嘁,忘了这茬……”
“打道回府。”
“别啊,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兴民拉住他,“放心好了,咱们只是进去凑个热闹,别的什么都不干就行了。”
闻悟瞟他一眼,满脸嫌弃。大老远跑来青楼,凑个热闹?什么都不干?信你个鬼哦。
兴民似是看出了他的鄙夷,立马一正脸色,表情严肃认真,“骗你做什么?‘栖仙文斗’,听过没有?”
闻悟将信将疑地摇摇头。
“好吧……”
兴民苦笑,讲解道:“这不国考嘛?各地的才子都来了,难得一聚,自然要找个机会切磋一下。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好戏,有不少乐子,你要是错过了,就只能等明年了。”
“切磋……,国考还不够他们忙的吗?”
“国考归国考,那是正试,有诸多限制,哪有这私下的当面对斗有意思?”兴民笑道:“你也别瞧不上,世间才俊何其多,不乏一些奇人异士。这栖仙楼文斗,每年都会出现一两个一鸣惊人的奇才,像是去年的陆柏传,凭借一首‘梦里愿’拔得头筹,可是直接被中省枢相聘为座上宾了,还得了那栖仙楼四花魁之一的书香亲昵,当了入幕之宾……”
“去年你不是在临海府吗?”
“呃,这是重点吗?下车,下车。”
“我能不去吗?”
“你也忒无趣了。”兴民有点无奈,转而小声道:“栖仙楼是玲珑岛的产业,历任楼主都是玲珑岛驻守兴都的执掌。”
闻悟一挑眉。
东方陆洲三仙门,西山九剑峰似乎和国师监走得近,寒狱堡盛产矿石、军械,跟军部有生意往来,而玲珑岛却是开青楼?
恐怕没这么简单。
仙门不得干涉凡间朝政,这是‘众仙契’的约束,但是除此之外,不代表仙门就啥都不能干。国师监独立于朝政之外吧?军部的物资采购可以算作是正常的市场行为吧?灰色产业更是没有限制,除了青楼,还有赌坊、当行、拍卖行……
这三仙门,看似独立于凡世之外,实际上却是将能瓜分的领域,全部都瓜分干净了。只不知是个人行为,还是仙门默许?
闻悟感觉兴都这潭浑水,越看越是浑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