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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雨云蔽日。

在元家北厢,元文刚刚离开,引得下人们议论纷纷。昨晚,元文关押了梁元,一度惊动了几位长辈,今早却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一个外戚家里,据说还带着不少礼物,难免让人产生联想。更何况,闻悟事发时也在现场,关系本就相当敏感。

闻悟回到元家,明显感觉到异样。那北门的门侍一见他,眼神明显带着古怪,偶遇的下人们也朝他频频注视,窃窃私语。

麻烦大了。

闻悟心里很清楚,那元文不安好心。因为,如果大房真要与二房三房开撕,那么首当其冲的绝对就是那些弱势的旁亲。

“娘。”

回到家中,闻悟见到母亲坐在客厅,正忧心忡忡地对着一桌子的礼品。显然,这些东西全是元文带过来‘孝敬’她的。

“啊?悟儿,回来啦。”

“元文哥来过了?”闻悟走进去,瞟了一眼礼物。你还别说,元文出手是一点都不吝啬,送的全是名贵的药材、布帛、食材,价高又实用。

“嗯,悟儿,你……”妇人看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闻悟拿起水壶为她倒茶。

“元文说,你昨天送了他一样名贵的药材,对他大有用处,你,可有这回事?”妇人的眉宇间隐带忧色,招招手。

闻悟单膝跪在她身前,老实地点点头,“嗯。”

“你哪来的钱?”

妇人眉头紧皱。她明白,能够让元文看重的东西,绝对不是一百几十银钱可以买的下来的,更何况就元文送来的这一桌东西,粗略估计都值三两百银钱了。

闻悟笑笑,“昨天你不是给了我一些钱嘛?我就去圩市转了一圈,运气好淘到了好东西,上品的药材,值不少钱呢。”

“哪有这样的好事?”妇人摸摸他,连连摇头:“你不要说谎,实话跟娘说,娘不骂你。”

“可就是这么回事呀。”

“你还撒谎!”妇人又急又气,眼睛都红了,“你知不知道,你,若是,你……”

“娘,难道你觉得你儿子会去偷去抢吗?”

“我……”

这一反问,让妇人一怔。

“我真的是买的呀,不信你去问问于先生,昨天就是他帮我们鉴定那个药材的,他还说那是个残药,所以才会被我捡了便宜。”

“哪有这样的好事……”妇人摇着头,依然不信。

“我不是说了嘛,要不是不信,可以找来于先生问一问,不就知道了。”闻悟苦笑不已,见到她脸上露出的焦急、不安,颇为心痛。

妇人还是将信将疑,可是见到他坦然的表情,不似有一点作假,又有些凌乱了,“你,那,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闻悟耸耸肩,“我也是猜的呀,不是很确定。”

“猜?”妇人捂捂额头。

“对呀,我感觉到灵气,猜它不是普通药材,结果就猜对了。”

“你若是猜错了,难道也拿去送人?”妇人哭笑不得。

“不会的,我能感觉到灵气啊,猜不对也不会差很远。”闻悟笑笑。

“还差不远,你能……”

兀然,妇人一顿。她看着跪在身前的闻悟,微微地张着嘴,仿佛定住了。

闻悟笑着,轻轻说:“嗯,我觉灵了。”

妇人一脸的难以置信,嘴唇微颤。

闻悟又重复了一句,“我觉灵了。”

妇人的表情难以形容的复杂,有错愕,惊诧,慌张,疑惑,惊喜,惶恐……她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抬起又放下,隔空摸他的脸,“你,悟,悟儿,你莫要跟娘开玩笑,为娘,为娘……”说到这,突然间,两行清泪从她双目滑了下来。

“娘?”

闻悟愣了,然后有些慌,连忙用双手擦她的眼泪,手忙脚乱,“娘,你,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吗?”眼看母亲的眼泪止不住,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差点连自己也跟着一起哭了。

妇人却用力摇头,握住他的手。似是极力地忍耐着,她吸一口气,忽然表情就变得很严肃,直视着他,语气变得出奇严厉,“娘再问你一次,你,有没说谎?”

闻悟连连摇头。

妇人瞬间撑不住了,再一次喜极而泣,连抓着他的手都微微发颤,仿佛做梦一样,声音抖瑟,“你,你,什么时候的事?”

闻悟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老老实实地交代,“我也不知道,昨天起来了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但是那时候还不确定,所以不敢跟你说……”

“那你怎么就知道觉灵了?你,有哪里不一样吗?”讲着讲着,妇人有些担心,捧着他的头,扭来扭去仔细看了遍。

“书上说的,觉灵除了能感知到灵气,还有别的表现,开始的时候是耳聪,目明……”

“你确定?”妇人听不懂,只是又问了一次。

“确定。”闻悟点头。

“好,娘相信你……”妇人红着眼,突然将他拥入了怀里,失魂般低声自语。

闻悟一震,而后轻轻地依偎着。

母子二人相拥片刻,直至情绪稍稍平复。

“悟儿……”

“啊?”闻悟抬起脸。

妇人举袖抹了抹泪水,神情忽然又变得肃然,问他,“你觉灵的事,有没有跟其他人说?”

闻悟摇摇头,“没有。”

“很好!”

妇人一脸肃穆地点点头。在喜极失态后,她出乎意料地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你做的对,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为好。”

闻悟有些讶异。

妇人抚抚他的脸,说:“还记得娘跟你说的吗?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爹当年就是快要晋级虎甲,为人忌惮,才会被群起而攻……”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寄人篱下,元家也算待我们不薄,但是,元家上下那么多人,不一定都是好人!”

闻悟是第一次听到母亲提起父亲的死因,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评论元家,不禁有点错愕。

妇人却开始忧虑了,半自问半自答地喃喃,“嗯——,悟儿,要么,我们搬出元家吧?不行,有些突然了,难免引起怀疑,或者……”

闻悟抓住她的手。妇人一怔,抬眼看他,而后方觉有些反应过度了。闻悟拍拍她的手背,将提前准备的说辞讲了出来,“娘,我想过了,再过几个月就是官试,我可以先考考看,如果中了,我就到府院去,如果不行,到那时候我也满十六岁了,还可以去万药堂。到时候,不管是去府院还是去万药堂,我们都不用再看元家脸色了,是去是留就看你高兴。”

妇人看着他,神色异样。

闻悟有些忐忑,“呃,娘,如果你觉得不合适……”

“不,很好呢,很好。”

妇人却是摇头,摸摸他的头,表情有些欣慰,也隐约有些失落,“看来是娘多虑了,悟儿,我的悟儿啊,长大了。”

闻悟一呆。他抬起脸,看着妇人,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缕说不尽的苦楚。他慢慢伏下,依在她的身边,尽是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