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之事中了;原来此人就是施七师叔预言中所说的,有战士夜奔。”杨昶喃喃。
混着君流离的沉重毒烟在热力的作用下,从下至上缓缓升起,沈杨二人如同被涨潮的海水困在小小的礁石之上。
“一定得出去了,早晚这里会被毒烟填满。一旦中了君流离,内力尽失,我们根本无力反击!”杨昶作势踞坐而待起。
山寺的屋顶传来噼啪作响,是皮靴踏碎小屋瓦,白鸦威胁的声音:“春水,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早算好了要逼我们从屋顶逃脱,趁机就是一刀毙命。此妖异速度极快,步行可以追上飞驰的马队,就算我们再逃,徒步也逃不远。”
正是末伏,江边湿度很大,毒烟由于凝结核的存在,将空气中的水汽引得形成了雾气,毒烟和水汽混成迷迷蒙蒙的毒雾。
“好,那就合我二人之力。”杨昶看了看蔓延的毒雾。
一声巨响,白色的冰晶像喷泉一样爆炸喷涌,沿着寺庙屋顶的屋梁之间的空隙,炸出数个出口!
白鸦不料他们这一招,一脚踩空,坠落下去。只见白色毒雾像浪涌一样朝他凶猛地包围过去!杨昶和沈芸分别占据寺中一角,包围之势。
“结!”沈芸凝结寒玉真气,将毒雾冻成无数毒针,暴雨一般朝着狂战士喷射而去!一时间,狂战士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血水,一只眼睛也被击中!
狂战士单手护住另一只眼,口中竟不呼一声,只是倒退了几步。
沈芸趁机出剑,削断他持刀的右臂!闶阆一声,大刀和他的右臂一起落地!
“快走,去江北水军营求援!”杨昶口哨声呼来骏马,拉着沈芸翻身上马,疾驰脱离。
正当二人以为已经脱离威胁之时,身后却传来疾驰之声,回头——
却见那狂战士左手握着断臂,按在断臂接口之上,背负长刀巨匣,发足狂奔!根本不顾身上被冰针所伤的细密伤口。他速度快可逐马,同时,身上的皮损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的断臂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己生长出新的组织,随后组织变暗、突出形成疤痕,疤痕逐渐收缩、恢复,最后,愈合如初地,将断肢接上了!
“看来,你们是没有遇到过一个真正的药师!”说话间那战士已经追上,斩魄长刀举起!“十二哥,跳马,快!”沈芸情急之中提醒杨昶,幼时的称呼脱口而出。杨昶目中一凝,却来不及悲春伤秋,已被沈芸推下疾驰的骏马,千钧一发之际,刀光袭来——
那正在奔跑的骏马被从脊椎正中,劈成对称的两半!
肌肉骨骼蠕动的胃肠、心脏,暴露无遗地裸露出来,如同一架马的内脏解剖模型!
然后血肉迸溅、轰然倒地。
二人落地翻滚卸去奔驰的冲力,却还是碰得灰头土脸,惊慌中站起,却见那狂战士已经放慢脚步,闲庭信步,悠闲地擦拭着夺魄长刀,似是在欣赏那马尸的截面:“对称是自然的美感,这次可惜了,左臂发力,切得有点歪了。”
他又转过身,用生长如初的右臂指向二人:“我说过,你们走不脱。”
沈芸不可置信地抬头,眼中似有微光:“你,真是药师族的红药?你,真的可以使断肢重生?”
白鸦嘲讽地道:“怎么,小太监,你以为我是唐僧肉,吃了就能让你躯体复原,长生不老吗?断肢重接和断肢重生的技术相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重接,断掉的手还没有失活,只需要我药师自身愈伤组织,快速将断面修复即可;但如果要使失去的器官长出,而且恢复功能,过程则复杂得多。
——这涉及到复杂的细胞全能性的重新调动,和发育分化调控,非我药师的血池之术不可,而血池,必须由药师族提供材料,由八女族提供技术。
我药师族之所以能成长为战无不胜的猎人,猎杀人类无遗漏,和我们对于人体解剖结构的智识相关。就比如刚刚那一剑——你应当一剑刺穿我的颅脑,最少也是肾脏吧。
目前,世上已经没有先知掌握这门技术了,你安心去死吧。
至于你,硬要插进来的人,(他看了一眼杨昶),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可以让你们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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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狂战士白鸦的杀气凝聚之前,杨昶看了沈芸一眼,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
春水对他发出一种朦胧的召唤,像是七弦上泠泠的琴声。
那声音从他心底发出,像是一架久被荒置,而干枯、干裂的名琴,由于主人的手重新温柔的碰触,干涩的琴弦而再次发出情感饱满的呼唤。
杨昶从沈芸手中夺过春水,说声“快去大营”,便只身冲入了夜雾弥漫的松林之中。
天色已暮,月高风急,松林涛涛,黑浪如海。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白鸦攻击动作一滞,盯着沈芸看了一眼,转身追上杨昶的脚步,朝那激战后颓圮的小寺之后的松林追击而去。
杨昶在松枝间快速奔跃,感到松针划过脸颊。寺后的松林原是这小寺的墓地群,里面稀疏地耸立着年久失修的石碑和石塔、佛幢。
“怎么,你以为可以引开我,让另一个人逃得生天吗?”白鸦用内力发出的声音像立体环绕一样一阵阵地追过来,在他的左右耳道间发出声波的震颤,震得他耳膜发痛。
他虽然面临强敌,也许是濒临死亡,但此时他胸臆中却发出一种真正的舒畅。
长久以来,长久以来!他终于可以做真正想做的事情,保护他真正想保护的人。
那种从他青葱的少年时期就压抑的、魂牵梦萦的情感,从他心底爆发而出。
纵使相逢应不识,这么多年以来,你受尽了命运的蹉跎和人性恶的考验,可你没有变,庭中玉树,砥砺中流,纵然受尽积毁销骨,但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违背当年的誓言——沈宜栀还是沈宜栀,那杨长晔也还是杨长晔。
(回忆)“十二哥,今日我们学桃园结义,就是真正的兄弟了。以后我们共学共仕,上报国家,下慰民生,当效古仁人志士之志,所求者并非身显闻达,而是为了天下大同的理想!
哪怕我们能为公义做一件事,哪怕我们能为保家卫国杀一个敌人,哪怕我们能为一个弱者伸冤,哪怕我们能救一个人于水火苦难——都不算碌碌无为,虚度此生!”
“好,十四弟!不求闻达,报国救民!如违此誓,愿同箭折!”
我愿意为了保护你的理想而死!
我愿意为你而死!
翁地一声,春水突然大声鸣动起来!这时,春水上凝结的已经不是白色的寒玉真气,而是如松涛般碧绿的光络。
那是杨昶的特征灵络!
杨昶感觉自己的内力瞬间暴涨十倍、百倍,就像这满山的松涛一般,像海浪一般,包裹着整座山丘起伏!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出云十九剑的天摩形态!
杀气腾腾的白鸦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敏锐地感觉到,整个山体上包绕的植被似乎全部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对他森森的敌意。
“原来如此,木系?”
呲啦!风声,白鸦挥刀一斩,是一片松针。
紧接着,无数锋利松针像雨点似的将白鸦包裹,白鸦挥动斩魄长刀如转轮,将扑簌簌落下的松针一一劈成两半。
冷笑:“哼,就这点能耐?”话音未落,他脚下厚厚的松针落叶铺成的大地突然涌动起来!无数植物的根系、新枝像触手一样破土而出,互相编织成细细密密的栅栏蒺藜,根系破开压在地表的石碑、石塔,棺木中的骨灰、半腐朽的尸骨都被这编织起来的囚笼吊挂起来,像是囚笼壁上展示的吊死鬼。
那蒺藜突然向中心收缩,旋转形成一个大囚笼,将白鸦如翁中的鳖、笼中的鸟一样,缠绕其中!
杨昶这一次不会再犹豫了,春水给他指出白鸦的灵力关键,就集中在他心脏之上——那里凝结着他所有灵络的发端。
削金碎玉的一,刺!
叮!
声音清越如敲击玉璧。
白鸦的外形轮廓一闪,好像投影仪坏掉的全息投影。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杨昶突然看清了——白鸦并没有真正的躯体,他的外形、他的肌肉骨骼和血脉,构成他触感、记忆、身体结构的一切,都像模糊的光点一样时聚时散,只有心脏的位置,在闪烁的缝隙中,显现出一颗树状生长的紫色晶石,仿佛他白鸦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有那晶石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没错!只要击碎白鸦意识存在的晶石,就可以叫他灰飞烟灭!
“杨公子,慢!”沈芸跟过来了!“你为什么没走?”
“你说,药师族,和八女族一起,可以做到让人的身躯复原?
——世上哪有八女族?!”沈芸用杨昶的沉舸指着白鸦的咽喉,透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叫杨昶感到十分震惊的,强烈的渴望。
疯狂的渴望。
杨昶从没见过他这样,从少年到青年,从沈氏的温雅公子,到位高权重的御马监,乃至在长城上防守外来的鞑子,他的眼神总是澄澈而认真,像是一个努力辨认着古籍的学者,总有一些和环境格格不入的深静。
可是如今,在温柔如春水的眼眸中,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欲念的光,好像在深水下燃烧的火焰。
春水在杨昶手中发出一丝嘲讽的鸣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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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啊哈哈哈哈哈,永生,你也追求永生?——对了,吾忘矣,吾已非药师,已是个不死不灭的人偶了。”白鸦仿佛突然被提醒,在树木的囚笼中爆发出狂笑。
“由于和九王的契约在,只要他不死,我就不会死。
只要我依凭的记忆体不灭,我的躯体便可以毁而复生。
死神的吐息已经不能喷在我的脸上,
就连药师高效的细胞修复之能我也不需要了——
因为我已经抛弃了肉体凡胎的身躯,
我依凭的物理实在身体已经重塑,
我依靠的生命之泉已经不是凡尘的水,而是虚空的无厚度之泉,
我已经是人偶了!
刚重新获得的生命之泉,如何能够忍受再被人夺取?”
他一只极其强力的胳膊发出如猛兽之力,撕破蒺藜伸了出来!
白鸦单手握住春水,手上所戴特制的铜丝和鞣皮编制的手套恰好起到了防割的作用,将那剑尖就向上撅折上去!
失去准头的杨昶的出云灵力像突然暴长的树枝分叉一样,呈自相似的分形快速向外发散!
白鸦低头,咬起胸前悬挂的一个白骨做的口哨,一吹。凄厉的声音响彻,顿时,被根系拔出来的人类尸骸的遗骨像活过来似的,白骨像木偶一般震颤着朝树木做的笼子蜂拥爬过来,不一会儿,就围满了笼子的四周!
杨昶和沈芸被蠕动的白骨生生挤了出来。
那白骨用锋利的白骨牙齿、断茬切割着木头笼子上的嫩枝,不一会儿,就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道白光闪过,白鸦的斩魄长刀已经解开束缚,将木笼子从中一劈两半!
白鸦在纷纷落木的残影中如一尊巨大的金刚雕塑,重新展现,他背负的斩魄长刀的剑匣扇形展开,让他看上去犹如一只开屏的金孔雀,每一颗羽毛的末端都是一把闪着寒光的、致命的长刀!
“吾乃独行猎手,本不欲使用他人的帮助。那唐皇后人说你们携有三山术法。
看来,倒是我小瞧了你们!
火木相克,金木相刑,百剑之术,百金刈木!”
随着他咒语的念出,身后长刀依次飞出,像搭浮桥一般铺成一条离开被唤醒的狂暴之森的逃离路线。长刀上负载的李恪睿的灵力压制住了松林的暴动,白鸦于是得以从之上撤退而出。
“妖逆别想逃走!”杨昶且待追击,沈芸拦住他:“杨公子,这杀手灵力的根本没有受到损伤,此时仅是被唤醒的山林之力震吓,不可追击,让他逃去罢。多谢你救我,……只是春水,还请赐还于我吧。”
杨昶听到他恢复了距离感的敬语,愣了一下,然后将剑倒着、以剑尖朝向自己还给他:“宜栀,你还不肯相信我、原谅我?”
沈芸收下春水,同时交还沉舸,道:“往事已矣,逝者难追。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上一代的恩怨就到我们为止了吗?你并不欠我什么了。
我是一定得到南京去交差的。”后面他嘴唇合上,仿佛是咬断了后面要说的话。
“你遭遇如此危险,有人要害你,为什么不趁此空档远走高飞?”杨昶有些着急。
沈芸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去太监的尸体堆里摸索腰牌和通信。
他还要靠这些东西去南京,证明自己对皇帝的忠诚和服从。
“你有要做的事?”杨昶道。“那让我助你,至少,让我保护你!”
沈芸笑了笑:“杨公子,我不是说过,你并不欠我什么了吗?对我家门之难,你也并不知情,你不必因此愧疚。”
杨昶摇头:“你没有说实话,你并不是不介意。如若你真的能够两清,为什么你不肯叫我十二哥?今日危急之时,你脱口而出,这说明你还记得,而昨日种种,我也没忘!”
沈芸脸上敛去了笑容:“杨公子,我不追究,并不说明我忘记。往日的恶发生了,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树上和心上的疤痕不会再抹去,请你不要以为我们还可以当做杀戮都没有发生过!”
杨昶有点激动:“正是如此,我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去的罪孽,让我来还,我愿意付出一切!”
“够了!”沈芸此时真正地愤怒了,露出了像寒冰喷火一样的眼神,他真正的情感,“杨昶,不要把你那虚伪的道德感高高在上地摆出来,用从别人那里获取的优越感成就你那仁人君子的美名了!
我不需要你的内疚,你居高临下的还债;
我不需要你可怜,
你敢可怜我!——我就将你碎尸万段!”
“我没有可怜你!我……我,我只是”杨昶激动地跟着说,但他说到这句却停顿了,仿佛话语哽在喉咙里,像是一块红热的铁,他不知道语言如何承载这种感情。
“想帮你;或者,留在你身边。”
“你帮不了我,杨公子,请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林中突然响动,一块还未完全散去灵力的白骨突然朝春水猛地冲击过来!杨昶不顾自己的安危,用自己的身体先挡住沈芸,然后才来得及提剑削断九王的残兵。
但骨刺已然刺入他的肩膀三分。
沈芸点住他肩上穴道止血:“万一九王往白骨上尸毒,你这又是何必。”
杨昶任由他处理伤口,眼睛却从来没离开过沈芸的震颤的睫羽:“宜栀,蓝先生对我说,沉舸是白剑的随从,所以他一生都匍匐在祭司的脚下,做他的神卫,哪怕有一天,只能用自己挡住祭司的灾祸。
这也是我唯一的愿望。
很久以前就是了。
只我从不敢说。”
沈芸的透明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吞咽了一下,仿佛是犹豫了很久。
“那,你能助我抓住那个白鸦吗?他是我复起的一线希望。”(撒谎了撒谎了,沈你不纯洁了。)
杨昶眼里流露出像是朝阳初升那样绚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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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从江北往江南的渡口上,对岸就是船只、营帐密密匝匝的南京新江口水军大营。
一个丽人以白巾裹头,腰若流纨素,凭风而吟,好像在唱一支丧歌。
也在渡口等船的周敏静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她。
“爷,您喝茶。”随从卫官黄云衣着肃整,甲兵粼粼,上前将百银一两的明前茶奉上。
周敏静接过,吹了下热气,道:“黄云,去问问咱们的船怎么还没过来。”
黄云抱怨道:“平昌公主娘娘她老人家也太疼夫人了,恨不得把bJ城给您背回来,可苦了我们当下人的喽,还得单租一条大船。”
敏静没听见,眼睛忍不住又在间隙抬了抬。
她茕茕孑立,好像没有随行仆从,也没有亲人。
一身缟素,手上拎着一块很大的白布系成的、没有什么行头的包袱,头上也没有金银。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船的时刻,她捡块干净石头坐下,从包袱之中掏出一个白吉馍,干啃。白馍很硬,不是江南人常吃的东西,她吃得很困难,龇牙咧嘴的像一只饿急的猫咪,眯着眼睛大口舔肉。和刚才凭风而立的仙人之姿简直格格不入。
就像一尊美女的雕像动了起来,在你惊鸿一瞥感到惊艳的同时,却发现她是像野兽一样行动。
周敏静觉得她很奇怪。
这个时节来往渡江的,不是卫所的军官就是客商。
他是以探望外祖母的名义进入京师,拿到御马监的允许,购置了大将军炮后,却接到族中兄长的急信,说沈自丹失势倒台,此次到京,只能说是探亲述职,千万不要告诉旁人他见过御马监。
他惊奇于外祖母谶言应验之迅速,更对沈自丹势力报了十二万分的提防。
他于是只能去新江口拜见自己的恩师和前上司赵祜龄,打算把在京城迁延的这些日子搪塞过去,找个法子接收大炮,再回定海。
这个时节天气炎热,树木葱郁,野兽繁殖幼仔,虎狼都很活跃,就连堂堂的一个青年贵族军官,这一路上都要带侍卫数人,她一个孤身妙龄女子,怎么能够独自远行?
大灰山的山林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战栗,仿佛从地底和森林中发出。鸟雀都扑啦啦地被惊动,从山林之中飞遁出来。江边高高的杉树林中栖息着大量的白鹤,只见白鸟腾飞如仙境。
那女子转过身,直直地看着那里。
其余等待过江的乘客也转过身注视那里,仿佛是日食火山一般,那里似有一股让人感到恐怖的力量。乘客们开始骚动起来。
黄云赶紧起身护住周敏静,叫小厮破敌取过他们随身鸟铳,以防是大虫或者罴熊之类凶猛的野兽。
敏静表面上很镇定,但手指仍然抚摸着枪管,暴露了那股力量给人带来的无形压力。
过了一会儿,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消失了。
鸟雀似乎也开始归巢。
周敏静松了一口气,乘客们也恢复了吵嚷,似乎看见船家从江面上而来,招呼的嘈杂声又起。
船家跳下渡船,道:“今日水上发生了异变,比往常涡流暗涌很多,怕是龙王有气,日子不宜,不渡了。待我们拜了龙王,斋戒一天。请各位官爷先在渡口镇上寻地方住一晚罢。”
周敏静派出的随从卫官也跑回来回复,说好出资包租的大船船主也和这公共渡船的船家一个说法,今日不能渡了,江中变化太危险诡异,再多钱也不行。
周敏静抬头看了看,天色的确也晚了,月亮已升起,的确不宜摸黑渡江。于是同意了。
众客商纷纷攘攘开始往江北的渡口小镇上走,寻找客店投宿。
周敏静出于职业习惯,观察了一会儿算是殿后。却见那个女子坐在石头上,仿佛呆住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里涌出来。
那眼泪又大又多,把她手里的白馍都打湿了。
可是她浑然不觉似的,一边哭一边把浸泡了泪水的白馍嚼了吞下去。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显得滑稽,又委屈。
周敏静止住黄云,叫破敌道:“去问问,怎么了?别让她跳河。”破敌只有十几岁,因以他觉得不会叫她感到害怕或冒犯。
只见破敌上去,问:“大姐,我家爷让我问问,你可有什么冤屈、困难,尽管说出来,千万别想不开,哈?”
周敏静想来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担心过度了,心中有点尴尬,黄云道:“爷,一个拼命吃白馍的人应该不会想着跳河!”回头想想,自己真是,多虑如曹!
可她为什么要吟诵那首哀婉欲绝的乐府《箜篌引》呢?
正在他责备着自己的时候,突然听到哇的一声,那女子大哭起来。
破敌显然已经招架不了了,吓得一溜烟跑回来,嘴里连声嚷着“不是我”!周敏静站起来,也不敢上前得太近:“姑娘,怎么了?”
“我意中人跟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