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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武侠修真 > 白眉清风剑 > 第壹佰六十八回 一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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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巨石虽然朝外跌落,却仅听到几下翻滚之声,跌落谷底深潭之声,显然石牢之外,并非深谷。

反倒是惊起不少栖枝之归鸟,觅食的狐兔。

孔道长抄起杆枯枝,在地牢火盆中蘸了蘸火油,引燃后,擎着火炬从破开的洞中试探着走出。

其他人依样而为。

夜风倒灌,吹的火光摇摆,各人衣衫飘起。

夜枭悲鸣,凄厉中泛着回音。

石牢外,竟是一处狭隘的一处山体中的空谷。想是许多年前地下河干涸之后,所形成的山体中空。

无人正处在空谷的底部,被平儿推倒的大石块儿,就滚在脚下不远处低洼处。

孔道长抬头望去,依稀只见大山合围之中,仅一道缝儿,透进一点星月之光。

众人没有退路,只能在乱石中前行。

满是乱石的空谷中,树木生长的倒比外面还茂盛,只是都是些扭扭曲曲的造型。夜半瞧去,宛若巨蟒腾空。陡然的一阵风,树木摇曳,宛如群魔乱舞。

猛然间头顶扑棱棱飞过几只蝙蝠,惊了孔道长一跳。

孔道长定下心神,仔细打量这空谷,依据自己所长,带着李和开路,摸索前行。

平儿背着那赵姓男童,德施背着邬巧姑,跟在后面。

前行十余丈,地势逐渐上升,众人脚下已然不再是乱世,而是一层层铺就或凿成的条石。

饶是如此,条石上青苔密布,极为湿滑。

四周山石错落,或耸高如陡壁,或排布如栏阶。影影绰绰中,远处石块,宛若奔马距虎,又如巨鸟山魈。透出种种骇异。

又行十余丈,孔道长抬头时,面前竟现出一片平地,平地上有破小的石屋一座。

在这阴暗潮湿的山体孔洞中,竟有一座石屋。石屋前还摆了些石锅石罐,只是锅罐之中,沉积了泥土,早已长出了低矮的灌木。锅罐旁一片漆黑,依稀便是草木烧燃之后余烬所染。

石屋是依山石而搭建,极为简陋,倒用泥石封住了漏洞之处。想是有人居住之时,为防蛇虫从孔洞钻入,特意封住。

众人走到石屋前,见石屋的门洞早已为蛛网笼蔽。孔道长举着火炬,透过蛛网,向内探视,石屋内仅有一张床。

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床,而是由一根根的木头,两端分别架在石块上,避免直接接触地面而受潮湿。木头上铺的都是些枯草树叶,甚至于不少的鸟毛。只是这些草叶鸟毛多有腐烂之象。

而“这张床”上,赫然盘坐着一具骷髅。

一具双手平放股上的骷髅,一具衣衫褴褛的骷髅。骷髅头上还挂着些许毛发,乍看之下,极为瘆人。

此时一阵乱风吹动,火炬摇摆,树影人影摇动,更添鬼魅之气。

偏偏此时邬巧姑醒转,刚好奇往里探望一下,又惊吓的“嗷”一声昏了过去。

赵姓男童便挣脱平儿背负,下了地,上前去安抚邬巧姑。

李和怅然道:“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我李和久居滇南,此番到了中原,算是觉天地之广,江海之大!看这些石罐石锅等器皿之上所刻画,极为均匀,显然是在此居住之人,用心雕琢而成。而能在此孔洞绝境内还有如此定力,殊非常人所能为!想这骷髅定是此地之主人,临终之际,安然盘踞卧榻,静待大限。于生死之际,孰能如此坦然?”

孔道长仔细围着石屋绕行观察,判定绝无机关消息,便拣了根木枝,挑开石屋门洞上的蛛网,只见那具盘坐的骷髅身前还摆着十余片薄薄的小石板。石板各长近尺许,宽二三寸,厚仅为一两分而已。十余块石板,虽各有不一,倒大小基本也算一致。石板旁遗弃着些许细长的兽骨,还未完全腐化。

孔道长探手入内,掀起一片石板,觉得很轻,便取出观摩,细看乃是晋地常有的片石。片石虽然坚硬,却易被剥离出一片片的石板,厚度常见仅一分而已。

孔道长惊呼一声,喊道:“石板上有刻画的字迹!”

李和将火炬凑近些,只见孔道长手中的石板果然刻着不少字,字若蜂蝇大小,其上曰:“予困于此地一十六载矣!初三载心火难遏,愤懑难平;后心绪略平,思想人之一世,总有因果,枉自执念仇雠,虚妄也!”阅览至此,孔道长叹道:“此人竟与此地存活了一十六年之久!若非有武功护体,断无可能在此阴暗潮湿蛇虫出没之地,还能安然谢世!”

安广全此时痴痴得盯着那具骷髅的左手,若有所思。

李和则将石板上的字迹读了出来:“予青年之际,日夕渴求扬名天下,不惜抛妻弃子而独闯三晋,杀人无算。予壮年之际,历几百十场恶斗,算来能称敌手者,天下惟蝉露僧一人而已!予读史,尝羡豪杰王霸之事,向往之。后予收数十奴众,教习灵感功力,开黄河一派,辟龙门、鲤鱼各堂。弟子中嘉善者,惟陈洪为翘楚。当其时门众数千,各个精强,意欲仿前朝李亚子称霸三晋。彼时予稍稍得志,骄逸而不自知。逆徒陈洪,有妻景氏,极艳。某日酒后,强取陈洪之妻,横夺他人之爱,纳而为妾。陈洪竟仍能欢笑以奉余,勤勤勉勉侍余若亲父,丝毫无忤逆之状。予虽有防范之心,终自恃武力,轻视待人,终落得终身被困在此不见天日之地!”

安广全禁不住道:“吁!当真便是他么?”

李和不解,将其余石板取出,依次读道:“方彼时,予灵感内力之功法,正值更进之际,需觅一隐秘之所,闭关修为。陈洪私谓其党,献计于鲤鱼堂幽龙洞,筑屋舍,焚椒兰,燃不熄之巨烛,陈四时之娇花,又诱我之爱妾先入幽龙洞居住。我携心腹之人入此幽龙洞数日,并遣两名死士守在入口,见毫无异状,便安心居此修炼。旬月之后,心腹之人外出取拿应用之物,便遭陈洪之毒害。陈洪率私党围攻守门之人。待余奔至入口陈洪已堵在入口处,往洞中源源不断倾倒猛火油,并付之一炬。入口狭小,余不得突出!陈洪果然发狠,做了十足之准备,竟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使人一直往洞内注油。待到了第四天上,洞口上面石块被灼烧破裂,哄然塌落,将入口彻底堵死。我本欲待猛火油火势灭了,拼着内力破开出入之口,孰料得那猛火油燃烧之气竟几欲令人昏厥,似乎还掺了毒物。”

众人听得发呆,平儿道:“陈洪虽是狠辣,不过这人也是咎由自取!夺人之妻,他人岂能善罢甘休?妄自托大,仍倚重陈洪,终遭报应。当自己是后梁朱温了么?”

李和又依序取出另一片石板,读道:“予于此不见天日之地,愤懑三载,饥食草籽草果昆虫,渴饮草露石露鸟血,终难逃出生天!后感慨报应不爽,遂听命于天,终于静心以石燧火,雕石为器,因石建屋,不知觉间,寒暖往复,一十年矣!十余年间,吾灵感内力精进,便至入口一试,那洞口石块方一松动,便再不能动,继而毒烟从外而入。噫!想是陈洪将洞口早已填了巨石等物,又置了“黄河一道烟”等机关。哎,陈洪得我所传灵感内力,想来也是精进,且不似我般刚愎自用。我所创黄河门在陈洪手上,想来不致没落。齐桓、赵武灵王之事,终又应在我之身上,天道也!又五年,自觉大限不远,遂将诸事及灵感心法刻于石上,若此石得以现世,不令吾名与枯叶同朽矣!”

李和念诵至此,顿而细细盯着落款辨别道:“天下第二,厉彦章刻记。”

署名后,还有填词一首,李和续读道:“一叶落,褰珠箔,此时景物正萧索。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吹罗幕,往事思量着。”继而评道:“原来此人名唤厉彦章!不过这署词乃是庄宗之词也。”

赵姓男童接口道:“正是李亚子之词!李存勖征伐天下,几乎重振大唐,却死于伶人之手!虎头蛇尾也!此人名唤厉彦章,功业不及李亚子,更遑论齐桓赵武,却处处以彼而例己,可发一笑!”

李和见赵姓男童言谈不俗,心中也慨叹道:“李亚子横扫天下,自然非厉彦章而可比。只是这厉彦章总还大败天下英雄,成黄河门开派之主,也算有所作为。而我李和此刻所想,仅救出红文而已。五代豪杰,纷纷过往,终归于尘土,大英雄濒死之际,恐憾意更甚!”

其他人,自然不晓得《一叶落》这些词调,李和虽文采不俗,却也不附和赵姓男童,只道:“这厉彦章在此地困了十六年,都难得出去,我等还是尽快思考逃生之法!”

金冠道人孔仙芝,却早已沿着石阶,向着远处一处仿佛是被堵死的出入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