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跌跌撞撞走了一段路,耳边仿佛装了无数个喇叭,每一个都在声嘶力竭喊叫着父母离世的真相。
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有个人拉住她,熟悉的面孔不断解释着什么。她听不清,耳边的喇叭太吵了,吵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
她好像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知道对方是谁。
她目光无神地望着他,仿佛震耳欲聋的声音来自于面前的人,她瞳孔渐渐缩小,脸上出现惊恐之色。
另一辆车也停下,下来一个人过来拉开解释的人。她退到路边,任何人的触碰都会让她失声惨叫,她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越小越安全。
尚云接到莫诚的电话,非常意外。
电话是九月的,所以他开口便叫了一声“九月”。
“是我,莫诚。我妈告诉她一些事情,九月现在精神状态异常,小竺也不知道她平时看的心理医生是哪位,所以想问你能否联系上。”莫诚内心有些慌乱,极力保持冷静,简单两句说清楚。
尚云正在加班,听到莫诚凝重的语气,知道事情比较严重,不禁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们在哪?”
“在延夏路段。”
在户外?尚云着急道:“先送去医院,一会我叫心理医生过去。”
“她不让人碰,好像不认识我了,整个人歇斯底里。”莫诚道,实在没办法才打这个电话。
尚云怔了一秒,说道,“我发视频过来试试。”
电话被挂断,很快尚云发视频过来,接通之后,尚云道:“把电话给她。”
莫诚乖乖照做。但很快九月便惊恐万分。
“九月,是我,我是尚云。九月,你看着我,看着我。”
九月将自己的头埋进臂弯,整个人团成一只刺猬。对莫诚递过来的手机非常抗拒。
“九月,你还记得那首《长相思》吗?少时你常常背诵。
九月西风兴,月冷露华凝。慕爸爸用第一句诗给你取名叫九月。因为这个名字好听,又好记,还是一首好诗。慕爸爸希望你能快快乐乐,把生活过成一首诗。”
九月这时缓缓抬头,看向屏幕,原本干涸无神的眼睛里,出现了泪光。
尚云继续说道,“你一直耿耿于怀,说不喜欢‘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我知道,你一直将自己比作萝蔓草,其实你从来不是,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与松比肩而立的柏树,亭亭玉立,志清高洁,宁折不曲,勇敢而有实力。”
听到这里,她的意识已经恢复过来,抽泣着接过手机。
尚云也察觉到她的变化,语气变缓:“你还说你最喜欢后面几句,‘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也很喜欢。”
见九月哭着哭着就破涕为笑,尚云松了一口气,“你哭的样子实在不好看,把泪水擦了,咱们先去医院看看,别让我担心,我过两天就回来了。”
“好。”九月哑着声音说道。
挂断电话,九月艰难地起身,仿佛耗尽力气,全身虚软。莫诚来扶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就缩了一下。
好心路人见她似乎清醒了,也打算走,“姑娘,既然你们都认识,那一起去医院看看,身体要紧。”
“谢谢你。”莫诚回头道。
九月安静上了车,莫诚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刺激到她。刚刚听到尚云说话的内容,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尚云是一棵劲松,早已在她心里扎了根,融为一体。
莫诚心头有种酸涩隐痛,也有一丝轻松解脱。
而在北方的那座城市里头,灯光下尚云重新坐下,看着电脑怔忡失神。
东维恺这时将会议资料都整理妥当,推门进来给他:“尚总,这是明天早上开会要用的资料,电子档已经发你邮箱了。”
“好,你早点回去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了。”
东维恺走后,他给文菌打了个电话,又给朱明打了个电话。
很快便敛神工作。
木信是在第二天才听说了九月的事。手头上的工作实在抽不出时间,便叫关之洁去医院看望九月。
这时,销售部主管计林敲门进来,木信看到他那一刻,这两天以来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他在心里只给了计林三天时间,自己约他谈话和他自己主动上门交代事情,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计林谈了自己在工作上的想法,木信也就放任跟着他的思路走,完全把谈话的主导权交给他。终于,计林话锋一转,提到克普的罗总约他在酒吧见面的事。
木信始终淡然态度,既让对方知道自己对此事了然于胸,又不让对方看出自己了解多少。
计林果然便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全抖了出来。最后说了几句肺腑之言:“我也犹豫过,心动于他们给的报酬。但是,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心里就很不踏实。
在普世工作马上三年了,虽然薪资报酬不是最高的,却是我职业生涯成长最快最明确的。包括自己平日的为人处事小观念,连我妻子都说我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与家人的摩擦锐减,这些都是在普世发生的改变。
因此,连我妻子都说,普世这样的企业难得,不能因为一点利益而辜负了。想来想去,决定将事情告诉你和尚总,也让公司有个心理准备,知道克普在做什么小动作。”
木信欣慰地说,“你没叫公司失望,没叫尚总和我失望。而且,你有一个明事理的好太太。这些我都知道,你去忙吧。”
计林这一主动找他,很多预备措施便取消了。
他给关之洁打电话说道,“下午我跟你一起去看九月。”
“木总助,刚我打电话给九月,她说下午就能来上班,我们不用去医院了。”关之洁说道。
“这样?你没告诉她先休息好?”
“我说了,但九月坚持要来上班。”
“好,我知道了。”木信说。
其实不光是告诉关之洁,九月还打电话给朱明。
朱明给一个病人做心理治疗,回办公室发现九月几个未接来电,刚要回过去,书瑶出现在门口,“明哥,刚才你电话响了好久,我帮你接了一个。”
朱明挑眉看着她,“九月打来的?”
“对,就是昨晚我们治疗的那病人。她说她已经康复,今天不用再过去,她正在办出院手续。”
朱明微微皱眉,“哦”了一声。见书瑶欲言又止,便道,“还有事?”
“下班了,你不去吃午饭?要不我给你带回来。”书瑶巧笑倩兮的样子,像极了青葱时代那柔媚春天。
朱明有几午目眩,“不用了。”看到她那小失望的眼神,又说了一声:“一起去。”
书瑶抿唇而笑,“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