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天戈是何等聪明的人,虽然蒋斌没有直接阐明,但他也听出来了,恐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而他现在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地再等等。
而且,能做到像栾驰那样的卧底,毕竟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还是那个案子吗?你跟了这么多年,还没死心?”
他思考了一下,猜到了能让蒋斌这么牵肠挂肚的案子,肯定也只有那么一个。
当初那几个东南亚毒枭一起落网,整个金三角地区顿时呈现出群龙无首的状态,自那以后,原本猖狂的毒品种植交易链发生了彻底的断裂,无论是中缅边境,还是其他周边国家的毒贩子,着实全都老实了一阵。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毒品交易所带来的庞大利益,还是令许多人选择铤而走险,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最近大半年,那边又有了一些风吹草动,这立即引起了蒋斌和同事们的警觉。毕竟,当年的案子里,一个重要的主犯逃走,并没有被缉拿归案,就是钟万美。
在警察眼里,毒贩是不存在性别差异的,而且,女性毒贩往往比男性毒贩更加凶狠残忍,隐蔽性也更高,她们更容易乔装打扮,避开搜索和盘问。尤其,是像钟万美这种有经验的毒枭,她并不是被迫参与到制毒贩毒的过程中来,而是主动牟利,还为了争夺地盘和首领位置不惜和自己的丈夫翻脸,率众火并,性质极其的恶劣。
问题是,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到现在竟然还是在逃,没有被抓到。
“我怀疑这么多年来,钟万美根本没死心,搞不好的话,她改名换姓,还在做老行当,只等着风声小一些,准备东山再起。半年前,我安排了一个卧底去香港,这也是那段时间我经常去香港的原因之一。”
蒋斌握着酒杯,沉吟了片刻,娓娓道来。
宠天戈知道他那阵子经常往香港跑,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工作需要,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特殊的含义在里头。他对钟万美和栾驰之间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原本也不是很关注,不过,既然大家现在的关系摆在这里,他自己恐怕也很难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
“所以,你担心你的卧底会暴露身份?”
他点点头,不禁也有几分担忧。
“我的同事拿到了一些线索,怀疑香港有一家酒吧问题很大,搞不好就是一个接头地点。大佬们在那里商谈价格,敲定数额和路线,然后再经由俄罗斯向远东进行毒品运输……”
蒋斌把最近查到的细节简单地讲给宠天戈。
“俄罗斯?这可真是有意思了,过去的几十年里,毒品运输路线原本都是从东南亚偷偷入境进入中国的,一些当地的妇女和儿童为了生计,甚至会用身体来运毒,不是吗?”
宠天戈感到十分惊讶,毕竟,途径俄罗斯,再绕过渤海、黄海,进入中国内海的风险性会大大提高,而且从路径来说,也增加了一倍不止。
“是的,听起来很恐怖是吗?而且令人难以置信,觉得他们一定是疯了。但确确实实就是这样。因为从来没有过,所以值得冒险去尝试。对于这些亡命徒来说,风险越高,意味着利益越大,他们总会去放手一搏的。”
蒋斌苦笑,作为正常人,他们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地去揣测那些人的真实想法的,也无法用惯常的道德标准和行事方法去判断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从沾染上毒品的那一刻起,那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又是香港?我忽然觉得有点儿……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一切似乎都有些古怪。”
宠天戈对于香港这个地方,真的是没有太多的好感。
蒋斌犹豫了一下,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荣甜无意间发现毒品的那件事告诉给宠天戈,不过想了想,他又觉得,似乎暂时没有那个必要。如果说了,反而会给他增添一些不必要的负担,他现在已经因为宠靖瑄的事情而焦头烂额,何苦还要继续令他忧心忡忡呢。
这么一想,蒋斌索性也就决定不说了。
“是啊,我也觉得问题很大,再等等吧,毕竟,同事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案子可以慢慢查,人要是出了事,就再也回不来了。”
蒋斌点点头,又拍了拍宠天戈的肩膀,笑道:“真没想到,到最后,一个电话就能叫出来陪我喝酒的人,居然是你。”
宠天戈挑眉:“怎么?我不配还是怎么的?”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蒋斌笑笑,感慨道:“因为婴宁的缘故,我曾经一度很鄙视你,觉得你的做法,实在太不男人了。要不是同情她当时的处境,我也不会违规破例,帮她想办法离开中国。要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徇私枉法的人啊。”
蒋斌有点儿无奈。
宠天戈翻了翻眼睛,既然他主动提到了这件事,那他也刚好和蒋斌聊一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算是解开一个多年来的心结。
“我也没想到,她居然在关键时刻找到了你。”
这倒是实话,夜婴宁和蒋斌在那件事之前,两人只是因为公事见过几次面,一点儿私交都算不上。但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夜婴宁却选择了向他求助。
“可能我这个人一看就是充满了浩然正气吧。”
蒋斌摸着下巴,颇为得意地说道。
“不是,只是我们习惯了从小被大人教育,有困难找警察叔叔罢了。”
宠天戈毫不犹豫地泼他凉水。
“我当时真的很生气,大概是出于一种正义感的愤怒,尤其是当她告诉我,你不允许她顺产,让大夫直接开腹把孩子剖出来的时候。那种情况,就算她自己回心转意,想要和你重修旧好,作为朋友,我也坚决不会答应的。”
尽管已经过去好多年,但是蒋斌仍是清楚地记得,夜婴宁来找自己时候的样子,可怜的犹如丧家之犬。
“只能说,周扬太聪明了,他知道夜婴宁怀了我的孩子,所以故意算准了在她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派人来通知她,他在非洲死了的消息。我猜,他大概也是知道了栾驰出现意外的事情吧,正好凑成两个打击一起让她绝望。不瞒你说,瑄瑄在娘胎里就不是很稳当,再加上夜澜安还闹过一次,所以周扬可能以为,孩子会直接没了,一了百了。”
宠天戈也曾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这是他得出来的结论,不一定准确,但也不乏一定的道理。
“不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件事也不全是周扬的责任,你们毕竟是……”
蒋斌皱了皱眉头,还是把“偷|情”两个字咽了下去。
毕竟,周扬才是夜婴宁的合法丈夫,不是么。
“不对,他们的婚姻有一个严重的意外,而这个意外,你还不知道。我,林行远,栾驰,我们三个都知道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三个人怎么可能一起出现在香港?”
宠天戈一脸认真地说道。
关于这个问题,蒋斌也曾好奇过,那就是,这么水火不相容的三个男人,为什么会枪口一致地去对付周扬。真是太难得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特别的,不欲人知的原因。
不过,他向来不会多问别人不想说的事情。
宠天戈却忽然来了想要倾诉的兴致,他索性从头讲起,甚至从当年他在鲁西永旅行时,邂逅了想要逃离栾驰的夜婴宁的那件意外小事讲起。
虽然后面的故事情节,实在太过于耸人听闻了,不过,见多识广的蒋斌还是保持住了最大的镇定,认真地把宠天戈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宠天戈足足讲了四十分钟,才把全部的经过都说清楚,毫无保留。
这里面牵扯到了太多的人,又有太多的混乱复杂的人物关系,想要把它们全都理清,可不是很容易。
好半天过去了,蒋斌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抬起手,松了松领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朝酒保招招手,又叫了一杯酒。
“我……我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我觉得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像真的,但它们又确确实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就在我的身边。这种感觉……实在太复杂了。”
蒋斌把酒一口喝掉,摇着头,如是说道。
“直到现在,我也弄不懂,很多很多疑惑和不相信,我所受的教育和我拥有的常识,都无法接受这个问题的存在,想必对你来说,也是这样吧。”
宠天戈也呷了一口酒,眼神不知看向何处。
“你希望她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吗?反正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现在这个状态,恐怕也不是最坏的。”
蒋斌想得很全面,而且他也能稍微客观一些地看待这个问题。
“是啊,我不觉得很坏,也不强求她一定能够想起来。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全新的机会,让一切再来一次。只要……不再遇上周扬,就好了。”--48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