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天戈双手抖得厉害,身上全是血,一路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把车子开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车子尚未完全停稳,他就跌跌撞撞地推开了车门,将躺在副驾驶上的夜婴宁抱下来。
她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之中,眼眶外的血渍干涸掉,黏在眼睑附近。因为疼痛,她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干掉又泌|出一层新的,脸颊上已经全是汗。
“急诊!大夫!我找大夫!”
宠天戈抱着夜婴宁,向急诊大楼里狂奔而去,一进去就疯狂地大喊大叫,险些将两个闻讯赶过来的小|护|士给迎面撞飞。
“玻璃碎渣刺到了眼睛,左找大夫!”
宠天戈抹了一把汗,将夜婴宁放到急诊室的诊疗床上,那条受伤的手臂彻底麻痹,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因为失血过多,他在狂吼的时候,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摇摇晃晃。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出去,站在这里不方便我们给病人清理伤口。”
一个护士急急忙忙将他往外推了推,宠天戈纹丝不动,直到见到两个医生模样的人匆匆赶来,他的精神稍一松懈,身体顿时栽倒在地。
“哎,你怎么了?来人,他手上也有伤,是枪伤……”
耳边立即响起一阵大呼小叫和嘈杂的脚步声,头顶的光渐渐变得涣散起来,像是一团白蒙蒙的光晕,宠天戈不甘心就这么晕过去,他拼命想要睁大双眼,还想要扭头去看不远处的夜婴宁。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眼前的雾霭还是逐渐扩大,将他笼罩住。
一阵疲惫袭遍全身,他干裂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还是阖上了双眼。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被推进了不同的手术室,手术各自都持续了几个小时,一个是要取出眼睛里的玻璃碎渣,一个则是要取出手臂上的子弹。
与此同时,侥幸逃脱一命的顾默存,也赶往另一家医院,他腹部中弹,也要及时把子弹取出来。不过相对来说,他的情况要稍微乐观一些,因为中弹之后,他马上就前往了医院,失血不多。
但宠天戈的状况则令人揪心,虽然他中弹的地方是手臂,不算是致命的部位,但中枪之后,他耽误的时间较长,加上一直抱着夜婴宁跑了几百米,反复震裂伤口,导致出|血过多。
他的手术结束后两个小时,夜婴宁才被医生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闻讯赶来的victoria和杜宇霄等人一直守在门外,见到医生,他们双双围上去。
“谢天谢地,我们最终还是保住了她的眼球。如果位置再偏一些,伤到了黄斑区,可能情况会更加糟糕。一开始,我们几个人都以为一定要摘除掉眼球了。”
医生摘下口罩,擦擦满脸的汗,如是说道。
一听说不需要摘掉眼球,victoria和杜宇霄全都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
“不过,”医生话锋一转,顿时又让两个人的心又提了起来,“毕竟病人还年轻,又是女性,所以我们尽可能地保住她的眼球。不过,接下来几天,很难说病人一定不会出现失明的可能。一旦她这只眼睛失去了视力,那么眼球本身发生病变或者萎|缩,视网膜脱落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强了,最后,可能不得已还是要摘掉……”
医生说完,向着两人略一点头,又叫来身边的护士,叮嘱了几句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注意事项,然后便朝办公室走去。
留在原地的victoria和杜宇霄对视一眼,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他们两个商量了好半天,都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个结果照实告诉给同样刚做完手术没多久的宠天戈。
最后,他们无奈,因为太了解他的个性了,如果自己不说实话,最可能的后果就是,他把自己手背上的针头一扒,直接下床去问医生。
果然,宠天戈醒了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婴宁的眼睛怎么样。
victoria顿了顿,虽然知道不能有所隐瞒,但一时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心虚地瞄了一眼身边的杜宇霄,后者给了她一个“你加油,我沉默”的表情,立刻微微低下了头。
“说话!你哑巴了还是我聋了?把话说明白!”
从不对victoria动气的宠天戈见她半天不说话,也恼怒了起来,作势就要从病床上坐起来。
“你别动!我说,我说……”
victoria吓得要死,唯恐他又把刚刚缝合好的伤口给挣裂了,连忙上前稳住他,然后,她将之前医生说的话,又对宠天戈重复了一遍。
听完后,他半晌没有出声。
如果夜婴宁真的缺了一只眼睛,那么,余生里,他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宠天戈狠狠地捶了一下床畔,任凭手上的点滴胶管不停地颤动,针头险些从他的手背上戳起来。victoria急忙冲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杜宇霄也连忙上前,不停地低声劝说着。
“她醒了吗?”
他丝毫不在乎,也不觉得疼似的,只是一脸麻木地问道。
victoria摇摇头,去找护士要一台轮椅,她知道,不亲眼看到夜婴宁,宠天戈不会甘心的。
很快,他们推着宠天戈走进隔壁的一间病房,夜婴宁的麻醉药还没完全退掉,她还昏睡着,平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的白色纱布上,隐隐还能够看得到一丝绯红色的血渍。
“你们先出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我不想自己不在她身边。”
宠天戈脸色依旧苍白,说话的时候,仍是止不住地一阵阵晕眩。但是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看不到她,他的心就无法安定下来。
“好吧,等一会儿这瓶药水打完,我叫护士过来。”
victoria抬起头,看了看他头顶上的输液瓶,确定还要滴上一阵子,又帮他在腿上盖了一条薄毯,这才和杜宇霄一起离开。
“对了,这些天帮我好好照顾一下瑄瑄。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不然他一定吓坏了。”
临出门前,宠天戈又叮嘱了一句。
最近,因为忙着对付顾默存,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能够抽|出时间去看宠靖瑄。小家伙委屈极了,每一次打来电话,问的问题无非是两个,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那可怜兮兮的语气,听了真令人心都疼了。
一想到,如果以后的某一天,夜婴宁真的失明,彻底摘掉了受损的眼球,即便日后去国外安装上了假体,可她又该怎么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成长……
宠天戈恼怒得疯狂揪着自己的头发,从未如此绝望过。
他好想她尽快清醒过来,可又好怕她醒过来。
如果,她醒过来,摘下纱布之后,真的看不到了,那他又该怎么面对这样可怕残酷的事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宠天戈听见,从面前的床头,传来了夜婴宁一声痛苦的低吟。
他知道,麻药的药效过去了,眼睛又是人体之中最为敏|感的器官之一,那里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无数的神经,想必,此刻夜婴宁此刻疼得要命。
宠天戈连忙移动轮椅,靠近床头,用完好的那只手连忙按住夜婴宁的手,以免她去触碰自己的眼睛。
“我在……不要用手去摸……听话,如果疼得受不了,就用手掐我的手。”
他一个大男人,几乎从未落过泪,但是此刻,宠天戈十分想哭,可是只能强忍着。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这种时刻,如果他倒下了,她和瑄瑄还能去依靠谁呢?
宠天戈的话语,夜婴宁似乎是听见了,挣扎了几下,果然乖乖不动了。其实,她并未完全清醒过来,只不过随着麻药的减退,她感受到了疼痛,所以在昏迷之中也无法睡得踏实。
又过了几个小时,宠天戈今天的五瓶药水全都输完了,夜婴宁终于醒了过来。
她艰难地发出声音,第一句话便是,你们怎么不开灯,好黑。
好黑,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有了一丝不耐烦。
又过了几秒钟,她大概是终于回忆起了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忽然就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
“婴宁,你的眼睛没事,不要怕。但是要养上几天。”
宠天戈尽可能地说着违心的话,其实,他也不确定,她的眼睛能不能真的没事。
医生说过,情况还要再观察,即便现在无事,谁也不敢保证一周以后,一个月以后,一年以后也能无事。
眼球是极为脆弱的器官,一旦受损,就会发生各种并发症,严重的甚至还会坏死。
一旦真的坏死,那么除了摘除,他们也别无他法。
“真的?你不要骗我。”
片刻后,她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声音哽咽着问道。
宠天戈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圈在怀中,笃定道:“相信我,一定不会有事。”
如果她的一只眼睛坏掉了,那他索性就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她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