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使用访问本站。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夜婴宁喝光了一杯热粥.胃里不再空落落的.一路上.她和林行远几乎毫无交谈.而他则是在开出市区不远之后打了一个电话.大概是叫人去和眉苑那边联络.
挂断电话.林行远就点了一支烟.不多时.车内就无声地流动起了一股颇有些呛人的烟草味.
其实夜婴宁的耳朵很尖.不小心就将方才的电话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
但她故意一言不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窗外越來越漆黑.一开始还依稀能见到车辆.后來便只有大片大片的树林.干枯的枝桠上还偶见未曾融化的积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行远才稳稳地将车停下.他率先下了车.从车头绕过來.给夜婴宁拉开车门.
坐得太久.双腿发麻.夜婴宁不得已.只好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冰.而他的则是温暖干燥.让她本能地紧握.
直到双脚站稳.踩在了地面上.夜婴宁才如梦初醒.猛地甩开了林行远的手.
他毫不在意地笑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数十级台阶.呵出一口白气.回头打量了一下夜婴宁.口中喃喃道:“车子只能开到这里.台阶要走上去.你行吗.”
此刻已经站在这里.当然再也沒有掉头回去的可能.
夜婴宁摇头.冷笑道:“怎么.你现在心虚了.后悔了.”
说话间.一股冷冽的风吹过.摇落树上的薄薄积雪.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毕竟是墓区.到了夜里.氛围格外阴森.
林行远凝视着她.片刻后.他沒有说话.转身就往台阶上走去.夜婴宁生怕他反悔.连忙快步跟上.随在他后面.一层一层向上爬.
九十九级台阶.虽然不算极高.可一路走上來.也令人感到气喘吁吁.林行远还好.平时一直有锻炼身体.而穿着高跟鞋的夜婴宁就显得狼狈得多了.
有人早早举着手电筒.站在一边等候着.见到林行远和夜婴宁.急忙迎上來.
“是林先生吧.我是值班的老王.等您好半天了.脚下路滑.您多小心.东西都准备好了.”
看來.这位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就是眉苑的工作人员.特地等候在这里.
林行远沒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轻声问了几句.都是关于墓地的具体位置.然后就不再开口.沉默地跟在老王的身后.
嘴上说不怕.其实夜婴宁的心里还是毛毛的.尤其此刻.周围的森森松柏在夜色中呈现出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轮廓.晚风吹拂.山野间似乎响起一声声的哀戚叹息.更是可怖.
她紧紧地跟在林行远身后.同他保持着两步以内的距离.甚至一双眼睛忍不住频频打量着四周.生怕从漆黑的小径两边突然窜出什么不明生物來.
死后能葬在眉苑的人.大多都是生前非富即贵.正所谓现在的阴宅比阳宅还要贵.许多活着的人买不起房.死了也不见得能高枕无忧.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面对着像是林行远这样.大半夜非要來扫墓的人.眉苑倒也不算惊奇.毕竟.有钱有权的人往往有着更多不可见人的秘密.一定要避开人多.偷偷來.偷偷走.只要他们出得起价格.墓园本身并不在意什么时候接待前來扫墓的人.
除了常见的松柏.苑内还栽种着许多从北欧移植过來的耐寒植物.这些植物用來做成天然的屏障.将墓区划分为几大板块.不同的板块中.陵墓的面积大小、设计风格以及价位也不尽相同.
“您要拜祭的那位故人.她的墓就在前面第二排.右边数的第五个.林先生.我就不陪您二位过去了.等您拜祭完毕.还沿着这条原路出來.我就在刚刚那道铁门那里等着您.再送您回去.”
老王指着不远处的那一排高大的绿色植物.将具体地址告诉了林行远.然后从大衣口袋里又掏出來一把手电筒.递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阴气太重的缘故.尽管苑内每隔十几步就有一顶路灯.但是整个墓区还是黑压压一片.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很快.林行远和夜婴宁來到了一处墓碑前.黑色的碑上刻着几行有大有小的字迹.上方则是贴着一张放大过的黑白照片.显然曾经是一寸大的证件照.上面的女孩儿笑得有一些羞涩.但却很是甜美.
面对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无论是林行远.还是夜婴宁.他们两个谁都说不出一句话來.
这张照片.是叶婴宁16岁离开孤儿院时拍摄的证件照.她冲洗了很多张.留着找工作的时候用.一张张剪得整整齐齐.放在钱包的夹层里.每次填写求职信息表的时候.从里面拿出一张贴上去.
后來.她找到了兼职平面模特的工作.前前后后也拍过了不少精美浮夸的写真.但她曾说.自己还是最喜欢这张梳着马尾辫.笑得傻里傻气的一寸照.沒想到.最后.它也恰恰成了她的遗照.作为她曾存在过这个世界的唯一图像.
或许是林行远事先叫人安排过.有人已经在墓碑前摆好了一束鲜花.两盘水果.还有若干金箔纸捏成的金元宝.纸钱.纸车等拜祭的物品.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起.旁边还有火盆.打火机.蜡烛等等.
“叶……”
有些呆滞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墓碑上刻着的字迹上.林行远嚅动着嘴唇.刚刚只念出一个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向大脑.令他眼前阵阵血红不止.
他设想过很多种自己归国后同叶婴宁重逢的画面.有欣喜的.有痛苦的.有怨恨的.有麻木的.
唯有这一种.他此前从未想过.叫天人永隔.
从决定只身出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若想有朝一日卷土重來.他的妻子.便不可能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名无利的小模特.他更知道.自己的婚姻是最后的一个砝码.一张不能轻易被掀开的底牌.
算天算地.他都沒有算到.死的是她.
双腿莫名地打颤.发软.毫无预兆的.林行远“噗通”一声.跪倒在叶婴宁的墓碑前.
站在他身边的夜婴宁用余光见到了他全部的下跪动作.然而她的心头并无半分痛快的情绪.有的只是深深的悲哀.
既然当初是他先放的手.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活的人演戏给死人看.就算林行远这一刻的演技再拙劣.谁又能从地下爬出來指责他.
“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
夜婴宁冷笑着抬起头.任由凛冽的风刮过自己的脸.疼痛的感觉让她确定自己还活着.而不是睡在眼前冰冷的墓碑下方.
“……那么我告诉你.不可能.她永远不会饶恕你.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