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这两个字像是正在吐着蛇信的毒蛇一样,危险,冰冷,一刹那缠绕全身,让夜婴宁瞬间回神。
她要报复的人,太多,多到每每午夜梦回,都让她感到强烈的窒息,同时,又不得不感慨自己的无力和脆弱。
“报复……”
夜婴宁下意识地喃喃重复着,丝毫沒有注意到林行远眼底的光彩更加炽热。
“她能下得去手,难道你就不能?皓运马上就由我來掌控,而你和宠天戈的关系又非同一般。如果你我联手,将來我们既能扳倒天宠集团,又能吞并整个皓运。你想想看,这是不是一桩连成本都不需要的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他的谋略居然是如此的缜密,一环套一环,几乎把周围所有的人都算计了进去。
“我呢?”
夜婴宁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哽咽,她仰头看着面前这个异常高大的男人,他站立着,几乎挡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芒,犹如一个可怕的魔鬼,将她用黑暗笼罩,无处可逃。
“你故意让澜安起了疑心,女人都是敏感的生物,你三番五次同我纠葛不清,她不会察觉不到,尤其你还会时不时留下一点点线索。她爱你,不想失去你,所以,她只能在我身上用心思,以为只要我和周扬夫妻恩爱,就能留住你的心……”
原來,人在异常悲愤的时候,反而异常的头脑清楚。
那些曾经想不透的疑点,一点点清晰,浮出水面,解释了林行远所有的古怪的行为。
他的一起计划,初始于宠天戈带夜婴宁参加朋友婚礼那一次,他们的表现,证实了林行远的猜测:夜婴宁确实与人婚外有染。只是,他完完全全沒想到,那个男人居然是宠天戈。
惊讶之后,就是他的重重计算,每一步都用了苦心,,先安抚夜澜安同她交往,却又若即若离令她疑神疑鬼;再去频频诱惑夜婴宁,无论她是否对自己沦陷,都能逼迫夜澜安先下手为强。
“……她错了,错得离谱!因为你根本沒有心!”
她真是蠢,怎么会以为他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感情,现在的自己之于林行远完全是个陌生人,哪里來的莫名其妙的感情!
怪只怪,她还沉溺于上一世的情爱,不能自拔。
一场戏,人生的导演早已喊停,演员们三三两两离开,热热闹闹奔赴下一场。只有她还恋恋不舍,兀自说着自己的台词,一抬头,面前却早已沒了搭档。
“我沒有心?!我沒有?!对,我是沒有,我他妈的太疼了!所以我根本就不要它了!操!”
盛怒之下,林行远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串脏话脱口而出。
他一把抓过夜婴宁的手,将它按在自己的左心口位置上,压得死死的,冷冷喝道:“你凭什么用一副见惯生死淡泊名利的态度和我说话?你又何尝体会过高高在上二十几年,却突然一夜之间跌入肮脏泥淖的感觉?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又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像你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的人生字典里只有‘拥有’,从來就沒有‘失去’!”
说罢,林行远狠狠一甩手,松开夜婴宁的手腕,略略扬起下颌。
“我可以选择同你合作,也可以选择不同你合作,如果你愿意放过夜澜安,对她曾做过的事表示丝毫不追究,那么我还不稀罕多管你们夜家的闲事。哪天你要是想通了,就來找我。”
被林行远用力一甩,整个人险些扑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夜婴宁用另一只手不停揉着红肿的手腕,倔强地仰着头看向他。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遭遇了挫折,上天也不是只有和你开了玩笑。”
她能够体会到他的暴戾气息,对命运的怨恨,对宠天戈的怨恨,全都汇聚在一处,将他整个人推向深渊。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他们都是被仇恨迷住了眼睛的人,谁也不比谁更高尚,谁也不比谁更可怜。
脚下虚浮,夜婴宁扭头就走,逃也似的离开这间房。而这一次,林行远沒有拦住她,亦沒有出声挽留。
等了几秒钟,他整了整领结,对着穿衣镜抓了抓头发,这才迈步走出。刚关上房门,林行远的余光忽然瞥见,就在自己的脚边,有一枚闪闪发亮的小薄片。
他弯下腰,捡起來,原來是衣服上常见的那种装饰亮片,能反光,不然这么小一片他根本注意不到。
夜婴宁穿的是风衣,款式极简单,并沒有任何多余的点缀。想到此,林行远拧紧了眉头,将那亮片死死攥在手里。
*****
跌跌撞撞返回之前的房间,周扬立即看出夜婴宁脸色不对,拄着拐艰难起身,一把握住她的手,急迫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她的手,冰凉得几乎毫无温度,不像是活人的手似的。
“我爸妈呢?”
夜婴宁不答反问,她环视一圈,沒有看到夜昀和冯萱,于是眼底更添一抹忧虑。
“已经下去和你叔叔婶婶一起招待客人了,怎么了?”
周扬朝楼下的方向点了点头,依旧不清楚为何她离开半个多小时,再回來竟是这样一副惊惶的神色。
“见到澜安了?”
他只得沒话找话,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夜婴宁挣脱出他的怀抱,冲到茶几前,那上面有一包已经拆开的烟,大概是方才夜昀落下來的。她哆哆嗦嗦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去抓打火机,可是手抖得厉害,一下一下,怎么也打不着火石。
“我來。”
周扬缓慢地挪移过去,从她手里取过打火机,帮她点上。
面相学上说,女人吸烟,会克夫。他倒也不十分相信,只觉得她偶尔工作压力太大,才会吸一根当做放松,所以也从未阻拦过。
午夜一过,沒了水晶鞋的灰姑娘,总要被打回原形。
夜婴宁连连吸了几大口,过滤嘴上立即染上一丝黯淡的红印子,烟雾缭绕熏得她快要哭出來,她猛地将半截烟死死按熄在烟灰缸里,然后几乎跳起來冲到周扬的怀里。
“周扬,周扬我们跑吧,再也不在这儿了……”
她哽咽着,却很奇怪,流不出一滴泪。原來,悲伤到了极点,连泪水都成了奢侈品。
他一惊,然后伸手拥住她,露出一丝苦笑來。
“为什么现在跟我说这句话?再早一些,或者再晚一些,都可以,但是为什么是现在……”
恍惚中,头顶传來他模模糊糊的话语,听不真切,但最后那句“现在还不行”,清楚无比地传入了夜婴宁的耳中。
周扬第一次拒绝了她,所以,她依旧只能孤军奋战。
从生到死,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独自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