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沒有撒谎,夜婴宁确实有这个特点,她大概是稍有些体寒,一到冬天,手脚都会冰冰凉,像是死人似的。
但是只要她睡熟了,睡得越香,体温就会跟着变高,差不多每天早上醒來的时候,浑身都是暖呼呼的,摸上去特别热。
和夜婴宁同床共枕几次以后,周扬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又软,又热,搂在怀里,极其舒服。
这种舒服,是那种和男女欲望无关的让人感到轻松愉悦的舒服。尤其,是她会睡得很香很沉,有的时候小嘴儿还会跟着动一动,发出可爱的咿唔声,犹如婴儿一般。
她睡姿不好,无论刚一入睡的时候离你多远,最后都会一路滚着滚到你怀里,自动自觉地寻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
周扬一直以为,从三岁起就单独一个人睡的自己,会非常不适应身边,哦不对,是怀里多一个人的感觉。
沒想到,近來每每失眠,他却无比怀念起夜婴宁躺在自己怀抱里的那种暖意來。
“我……不行,我会乱动,踢到你的腿就糟了。”
等到听清了周扬的话,夜婴宁几乎张口结舌,她知道自己的睡相有多差,抢床抢被,说不定还会半夜來一记“佛山无影脚”。
“去洗澡,我等你,不然我睡不着。”
周扬的脸上显露出一点点十分少有的孩子气,他仰着头,满眼期待地看着夜婴宁,不知道是不是有感冒的先兆,声音里已经带了淡淡的鼻音。
她拗不过,原本强迫自己冷硬的心,又一点点软下去,只得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推开门才发觉,周扬已经叫人按照她常用的牌子,又全都新买了一套洗护用品,替换了他原本使用的那些。
夜婴宁一愣,退回去一些,探头看向床上的男人。
“我觉得这味道很好闻,就叫人换了。如果你偶尔过來,用起來也很方便。”
灯下的男人温柔一笑,似乎看穿她的疑惑,主动答道。
夜婴宁脑子很乱,说不出话來,只好闪身进去,飞快地冲了个澡,熟悉的香气一直萦绕在她的四周,让她的神思处于恍惚之中。
当她走出來的时候,周扬还保持着原來的姿势,其实他已经很困,却强撑着等她上床。
“这里有电源插口,你把吹风筒拿來,吹干再睡。”
周扬指了指床头,夜婴宁点头,两个人倒是难得的平静,像是一对寻常夫妻一般,他甚至还帮她吹干了一头长发。
一直到他关了灯,她才全身紧张,窸窸窣窣地从床的另一头爬了上來,动作迟缓得犹如一只树熊。
黑暗中,周扬闷闷地笑起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轻声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明明沒有夹杂什么特殊含义的一句话,却彻底让夜婴宁的眼里霎时涌上水光,仿佛随时会落下來,,是啊,他根本做不了什么,他沒有那个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的歉意发挥了作用,她很快在他身侧躺下,双手搭在周扬的胸前。
她的手有些一贯的冰凉,周扬自然而然地低下头,眯起眼睛,打量着她。
“戒指……我不是故意的。”
果然,这个季节的中海,夜里温度有些低,刚一钻进被子里的夜婴宁感到一阵凉意,几乎牙齿都在打颤了。
周扬反手抱住她的肩,一点点用体温暖着她,几乎快要碰到她的嘴唇。
“不要紧。”
说出这三个字以后,他骤然间感到了一阵轻松,发自内心的轻松,好像长达几个月的痼疾终于得到了痊愈。
是的,不要紧。
躺在床上,行动不便,倒是让周扬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去考虑许多之前沒有考虑的问題,,
关于自己的病情,关于是谁给他下的毒,关于他和夜婴宁之间的现在和未來……
他恨她,也爱她,这份感情,他原本拿不起也放不下。
然而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周扬却忽然明了了一件事:他很想把那些困扰了自己许久的是是非非全都放下,重新出发。
这样,或许面对对方的时候能轻松一些;这样,或许两个人还能再有一次机会。
而这些话,周扬并不打算告诉夜婴宁。
他怕她会嘲笑自己,他也怕她会不屑一顾,他更怕她弃之如敝屣。
“你的心跳得太快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夜婴宁伏在周扬胸前片刻,忽然开口问道,这让正在思考中的他一愣,顿了顿才说沒有。
如果是那个男人,这个时候,恐怕会很自然地对她说一句“我的心是为你才跳得那样快”吧,花花大少,甜蜜的情话自然信手拈來。
周扬张了张嘴,也很想说些温存的话语,只可惜,他的性格让他难以启齿。
几番犹豫,他还是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困意很快袭來,夜婴宁扭了扭身体,下意识地又挪蹭了几下,蜷缩在周扬的身畔,阖上了双眼。
他身上其实一点儿也不冷,暖暖的,带着一点点药香,很清透的味道,并不难闻。
就在夜婴宁半睡半醒,快要睡着,但还保有一点点清醒意识的时候,她听见头顶传來男人低醇的声音,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婴宁……婴宁?”
试探的语气,似乎在看她有沒有入睡。
“嗯?”
她也跟着混沌地回应一声,小手摸索着,搭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揉了几下。
“我们……重新开始吧……”
周扬艰难地出声,嗓音低哑,不得不按住了她作乱点火的手,攥在手心里,偷偷与她十指相扣。
“唔……唔……”
夜婴宁低低应了两声,呼吸浅浅,终于睡熟过去。
他摩挲着她的长发,在额前落下轻轻一吻,那样轻,就像是清晨里,叶片上滚落的第一滴露水,生怕惊动她似的。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如果可能,周扬真想在自己最心动的那一日里死去,让爱情彻底定格。而不是时至今日,两个人都爱得卑微,爱得小心翼翼,爱得恨入骨髓。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亮,周扬已经醒來,但夜婴宁睡得很熟,果然,一如既往地缩在他怀里。
他怕吵醒她,僵持着一动不动,前來送药的护士刚一出现在门口,周扬就连忙比了个手势,让她稍后再过來。
一番良苦用心,终于还是被一声尖锐的手机铃声给打消,周扬无奈,只得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才六点多,清晨和深夜的电话,大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刚一接起來,那边就传來此起彼伏的哭声,周扬的眼皮跟着便重重一跳。
“小扬,你外公……你外公去了……”
彼端,谢君柔嚎啕大哭,强压抑着悲伤,开口说道。
ps:深夜写到这段周夜的对手戏,几乎潸然,我并非后妈偏心,只是事已至此,情已至此,人生之不如意,难与人说。另外终于不欠加更了,不枉我一连多日熬夜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