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妤自廊间看了过去，小丫鬟春至领回了家庙各房里的窗纸，正在和小丫鬟冬至说说笑笑。
“总算是解了禁。前有五小姐领着弟弟妹妹们前去乐安公主的芙蓉园，不依不饶，算是争了一口闲气。”
顿了顿，又说，“后有五少爷陪同两位嫂子来家庙，撞见二小姐茹素斋戒，焚香诵经，插科打诨的，听说二小姐麾下足有三千人马。现在，只得由他领着回洛州了。”
小丫鬟冬至“啊”了一声，和她开始听到的又不一样，变来变去的。
果不其然，春至接着爆料最新的消息，“他们说，二小姐在京都声名不显，实是洛州第一的女将，押送粮草都有三千人。府上也有内行的，说押送粮草三千人，麾下少说也有十万精兵强将，这得是咱大魏第一女将。”
冬至眨了眨眼，实在是这里头的说法变化得太快，前几天二小姐还是太师府的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停了一停，才听春至“噗嗤”一笑，自顾自地揭开谜底。
“他们说，辽西冯氏驻守洛州才五万人马，这十万精兵强将，可不就是咱大魏第一女将。”
“原来是骗人的。”小丫鬟冬至也“咯咯”笑了起来，“二小姐瞧着像庙里白玉碾成的女佛，眉眼平和，怎么可能。”
两人说说笑笑，从石阶下走过。
也不曾留意。
“当真是五品女武官了。”
“你又骗我。”
“北魏朝廷第一位官至五品的女武官。”
……
冯妤和身边的玛瑙相视一笑，这些小丫头，转身去了佛堂。
“这是上个月的帐。”青梅奉上账本，还是悄声回禀，“住进来之前，这里的帐，都是走的公中。刚刚乐安公主身边的宫女问了我一声。”
乐安公主是先文献皇帝之女，也是当今天子拓跋宏的妹妹，从小受尽万千宠爱。
太师府长子冯思政幸得尚主，继博陵长公主之后，太师府又迎来一位天家贵女，众人无不笑脸相迎。乐安公主自从产子，太师府便像庙里女佛似的供起来。
现在，冯府嫡长孙再过两天就周岁了。
然后，就听得青梅接着说，“也不过这么一说。说是才接了这里的事，千头万绪，正命她们盘算着。寻我问一问这里的章程。而我一样管着小厨房，还不到两个月，也是要交给玛瑙的。”
一旁的大丫鬟玛瑙见状，便也点头，接了话：“好叫二小姐知道，这里的帐，还是走的我这里。当日如夫人叫我过来，便也是顾虑这些。”
顿了顿，又说，“这里的帐从来走公中，只是诸位少爷小姐有了院子便也有小厨房，家庙倒是不曾有。便还是走二小姐的小厨房，我跟丹蔻说了，如夫人也是知道。”
见自家小姐接过账本，丹蔻这才开了口：“小姐，内务素来是青梅在管，腊梅倒是想跟她换一换了。上次还寻了我抱怨，进了家庙，青梅倒是日渐丰满，就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这些日子，开伙的还是二小姐院里的小厨房，守着院子的二等丫鬟腊梅便总用食盒装了送来家庙。
她自己也在这里吃。
说笑一阵，丹蔻才又道，“这里我是不管，知道也只做不知道的。小姐一早也说了，我主外，小厨房的帐也只管问青梅便是。”
“我的帐本已经在小姐手里了。”青梅笑着嗔了她一句。
又和自家小姐说这箱笼里的物件也是腊梅送来的，说是小姐回来就住进了家庙，这里接待怕是准备不周。
遂将自家小姐在院子里的随身物件都送了来。她回禀道，“正要请小姐示下，是锁库房里，还是收拾几样摆在屋子里。”
皆是自家小姐的心爱之物。
“且收拾几件出来。”
冯妤钤印，将账本递还，“庄子上致力耕田蚕桑以致富，先支给他们，半年后记得提醒我一声。”
青梅回过神来，自家小姐说的是午间腊梅送饭来之前，正说着的庄子上的事情。
北魏太和九年（公元485年）九州水灾，饥荒并至，致使有买卖男女的情形。
魏天子于去年八月下了罪己诏，并于冬十月诏令使者巡行各州郡，和州牧郡守一起平均分给百姓田地，归还和授给均以死亡和出生为期限。督劝致力耕田蚕桑，作为致富的根本。
庄子上的管事回来，也说了庄子里致力耕田蚕桑以致富的事。她就跟自家小姐提了一提。
这是答应了。
青梅稍稍沉吟，太师府的帐，半年一结。
“是。”
青梅应了一声，拿着账本，去了里面的佛堂。
正闲闲说着话，门外传来一些动静，让大丫鬟丹蔻和玛瑙下意识住了口，听见小丫鬟秋至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二小姐在里面吗？”
“是……不过，小姐刚，睡下不久，这会儿应该还没有醒呢。”秋至看魏婆子收起伞，放在阶下。
其实，二小姐是刚刚焚香沐浴出来，正在晾晒头发吧。
这时候能让守着侧门的魏婆子进去吗。小丫鬟秋至想到大丫鬟玛瑙的嘱咐，说是宫里贵人跟前讲究，礼多人不怪，下意识挡了客。
冯妤执扇看了过去，“是魏婆子吗？快进来吧。”
静了片刻，小丫鬟推开门，守着家庙侧门的魏婆子正好进来，顺势瞄一眼端着盆水的小丫头夏至。
在她身后进来的。
魏婆子一抬头，坐在檀木榻上的二小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一双杏眼微微上挑。明眸璀璨，浴后微熏的妩媚模样，看得她微微一怔。
这实在是不像个五品女将的模样。
像了庙里供奉的女佛。模样原就是几个小姐里最出挑的，不过，宫里的娘娘据说也都是九天仙女下凡尘。魏婆子一刻分了神。
三小姐容貌，或许不如。四小姐呢。
沉水的香气袅袅。眼前执扇的二小姐，亦如神明般可望而不可触及。
穿成这样素净，气度依旧高华如女坐佛。
观之可亲。
也怪不得四小姐了——魏婆子略识得几个字，瞅着她手旁的书卷微怔了怔，道，“我是特意来跟二小姐告个假的。”
她想，到底年轻，养好了病可不就跟这《妙法莲华经》上所说的，脱胎换了骨。
佛诞，生莲华。
就快十八岁了。原本错过了三年前的大选，又病了一场，府上不知多少人替她惋惜：
这岁数还没有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