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润知道,她进宫前也学过的。
“这也是由上而下。”
女官很肯定地说,“所以,天子,在他成为天子的一刻就不可能无子。”
这里的“子”,可视作天子的继承人。
“就像他们,不曾披露的继承人。因为种种原因,而只在皇家族谱上才能查到。说真的,我也只是知道。”
女官接着说,“我也是出来后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请我来府上教导少爷小姐们。宫里待的日子久了,很多都以为是理所当然,并没有想过。”
习惯成了自然而然。冯润笑着说,“我在宫里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些。”
都是出来后,才开始想的。冯润苦笑,原本也以为自己已经遗忘:
她的父亲冯熙,也是三十岁才有了长子冯诞。
是因为嫡母博陵长公主么。
她是有过几个年长的哥哥姐姐们吧……隐约还记得。冯润一刻出了神。
在嫡母进门之前,她父亲年长的儿子们可能回了祖地辽西,女儿们则嫁了人。甚至有说,先文献皇帝时,她父亲冯熙也送女进了魏宫。
而她父亲冯熙为世子请封,确实是养在嫡母博陵长公主跟前的长子。
也就是她的哥哥冯诞。
她不由的要去想,“魏宫里的姐姐,先文献皇帝的贵人,去了哪里呢。”
她在内廷的时候,并不曾有所耳闻,也没有想过这些。
“所以,离开内廷,也是天子的恩典。”
大概是见她又困惑了,女官进一步说,“离开内廷,这是现在魏宫更为常见的做法。魏宫的天子驾崩后,也会有恩典,遗诏遣散后宫三夫人以下所有嫔妃,让她们自由择人而嫁。也是因为只有昭仪及其以上位份的贵人,才可以抚养自己的骨肉,以及天子的皇子公主们。”
“那我的两个姐姐,可能也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冯润想了起来,她进来的时候,是觉得这里更像是有人居住过的。
“这是有规矩的人家。”女官悄声道,“等到天子的皇陵封起来,或者说最近的一批宫人离开内廷,这也可视作是天子的恩典。便也都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停了一会儿,又说,“是说的离宫养病吗?”
冯润点了点头,当时都气急败坏吧,是她姑母让人加了这一句。
“即刻出宫养病。”
现在,京都平阳城里知道的人家,也是这个说法。她在魏宫内廷患了病,很要命吧,或许还有很强的传染性。
是吐血了吗。
为了魏天子的身体着想,太皇太后便将她送回家里来养病。而她为此也不得不在家庙“养病”一年有余,直到最近,家里才替她请了这位女官上门。
“看来,小姐已经养好了病。”女官微笑着说,“就跟府上的内宅一样。如果这也是一种上行下效的话,内廷里发生的一切,也并不愿意被外面窥探。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停了一会儿,又说,“就跟府上的小姐,外面也只知道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顶多知道她姓甚,可不知道她是谁。”
“这里面是有什么说道的吗?”冯润微笑着,与她对望。
“简单来说,这等祭告祖宗、上祀天地的事情,可不能做绝,一个女人出了宫又能做什么了。”女官冲她微微眨了眨眼睛,有些心领神会地接着说,“而混在这些出宫的人里,或者说归心似箭如我们,也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的。”
停了一停,又说,“而我凑巧在娘娘身边见过她上表的书函,印象深刻,多看了她一眼。”
“那么她,是谁呢。”冯润问。
而女官回答道,“也许是,前朝汉宫的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前88年),赵氏,名字不详,河间郡人。汉武帝刘彻的婕妤,汉昭帝刘弗陵的生母。
好学沉静,姿色甚佳。天生握拳,不能伸展。汉武帝经过河间,“望气者言,此有奇女”。于是,受到召见,并将其手展开,掌中握有一个玉钩。回宫之后,册封婕妤。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生下刘弗陵,进封夫人。
后元元年,去世。汉昭帝即位后,追封太后,安葬于云陵。】
冯润一时出了神,直到女官起身和她告辞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你是说,美人林氏,也被送出了内廷?”冯润看着她,其实之前也是有些怀疑的。
长乐冯氏也有女儿在军中做女将……多跟着父兄,就在自家的军中。
这时期的女将,多是如此。她的另一个姑母,四叔祖冯邈的女儿就立志做女将。
而她现在做了柔然的“皇太后”。和这边不同,也有的说,是因为她是柔然天子的生母的缘故。
但她宫里贵为太皇太后的姑母的大哥,确是在柔然做将军……他那时就有了一个儿子。对自己长乐冯氏辽西郡王冯朗长子嫡孙的身份,还是在意的。
冯润的父亲冯熙早年游学去了羌氐中,也就是柔然。所以,她父亲冯熙一开始就是辽西郡王冯朗的中子。
“一面之缘。之前也就见了一面——”女官微笑着起身,“但我宁愿相信是她。”
“也就是说,这里的天子从不曾赐死过中宫皇后,甚至是可能的下一任天子的生母?”冯润之前其实也想过,她在柔然的姑母直到去年年底才死去。
柔然天子追封的皇太后。
京都长乐冯氏的家庙也祭祀。她起身,相送。
“这样的‘礼’,我不曾听说过。”说着,女官就缓缓推门,走了出去。
冯润出了一会儿神,魏天子的生母据说是中山大族李氏的女儿,因为父兄战败被北魏军俘虏而没入魏宫内廷。
说真的,他确实有几分像她的兄弟,大概是居住在一起久了。他们原本也只是生活在更北的北方。
现在,和这里的人,看不出什么区别。冯润第一次见了他,就想过,他不穿鲜卑的服饰,就穿着那一身,她可以带着他去洛阳市集买牡丹花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她也跟她的兄弟姐妹们吐槽过,就像是“现在汉化还来得及吗?应该早一点的,已经看不出来了。”
原本差别就不大。主要是那一身衣服装束,他们现在也只在需要彰显身份的时候才穿,还是有些破落户念念不忘,就像他们祖上曾是这里贵族中的贵族:
鲜卑人。
而鲜卑,也不过是在更北的汉人。或者说,和现在的柔然一样,一个部落又一个部落。
而靠近燕地的部落,其实就是汉人。他们能进来,能接到勤王的诏令,那必然是离得近的。
不然怎么抵达晋时的皇城去协助朝廷,抗击匈奴,羯赵。冯润跟她的兄弟姐妹们吐槽,“他们能够在这里从北走到南,又回来,汉朝时候就被接纳,就是占了模样上通汉的便利。”
非我族类,这也是汉人爱说的一个“礼”。
所以,“品正貌端”的鲜卑慕容氏,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在汉朝皇帝的时候就逐水草南迁。
总不能让他们吓到了治下的百姓。不然,朝廷肯接纳,地方的官员也不会让他们从北走到南,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