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垒盘风下,黄昏冷烟扬。
白头既无缘,只愿西旅祥。
铜镜台前布满梳妆的物件,梳、篦、针、线、龙凤烛、龙凤剪、镜、笄绳、扁柏、子孙尺由左至右整齐码放,世人皆称“十全十美”。
安歌身着华钗青质连裳合婚吉服,青衣革带韈履,端坐于前,微闭双眼。
绛珠满脸慈爱地跪踞在侧,右手拾起木梳开始为安歌行“上头”之礼,吉祥祝词源源不断吟诵而出,“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她望着安歌被荧荧烛火反射的雾鬓云鬟光彩夺目,不禁有感而发,“大小姐秀发漆黑,当为精气旺足、子孙满堂之佳兆,今日连理,定是无上安乐之天赐鸿缘!”
“是啊,若没有姑姑推波助澜,安歌也无幸将这份鸿缘承接。”
绛珠微微一颤,木梳从手中滑落,轰然坠地,磕断了几枚篦齿参差。
安歌依旧静静合眼端坐,仿若事不关己,随即声音再次冷冷响起,“这个主意,归根结底,应属于她还是你?”
“此话何意?奴婢不明。”
“见我接到赐婚圣旨后苦苦挣扎,你们担心我会改变心智、弃她而走,便将偷龙转凤的计划透露给李家,让他抓住我的把柄……”
绛珠不等安歌说完,便垂地叩首,“都是奴婢的主意,但凭大小姐发落,生死残存既决,奴婢无话可说!”
“为什么?我和她是一母同胞,为何你要这般冷血地舍弃我?”
“不单纯是为二小姐,”绛珠抬起头,毫无怯懦,“大小姐若逃,将军也无人能救了。”
“原来如此。”安歌恍悟似的冷笑几声,背转过身,继续教其完成剩余梳饰,她盯着铜镜,望着专心致志的绛珠姣好鲜明的五官,仍旧残存着世人口中蜀女自有的几分峨眉锦绣之气。
这时,木门“吱呀”开启,君欣袅袅而近,跪呈朱红玳瑁七钗凤冠托盘于地上,“长姐不要错怪姑姑,此事从始至终,因我而起,由我而为,凭我而策,只因我再不想被别人丢在这里了。”
眼前那副依旧端庄美艳的笑容,此刻在安歌看来,内心竟止不住地泛起一阵寒噤,自己拼尽幸福和前路欲要拯救的人,反过来对待自己,竟是如此心寒手辣的真实面孔。
“长姐,你这一生很幸福,有父兄陪伴左右,有郭氏赴汤蹈火,有蜀爱衡越千里,有义兄忠贞不二。而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服。”君欣脸上的微笑未因她话语中谈及的蛰伏人生而有半丝变化,唯有远山黛下一双晶眸闪烁着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郁结,才让安歌看出她内心深藏不露的波澜起伏。
“所以,从起初,当你看中我对家人的执着不弃,我便成为你的棋子,被你握在手里,一步步引诱至今。”她的话印证了安歌的猜想,致使心境像在一口无尽的枯井中节节坠落,经过猛烈的撞击,粉骨齑身。
“姐姐,对不起。人不自救,天也难佑。”君欣小心翼翼地从托盘上提起五彩凤冠,在安歌额顶间牢牢扣紧,“事已至此,尘埃落定。”
安歌晃神地望着覆面的红色珠帘左右摇摆,伶仃作响,于沉默的内室间清冷回荡。
透过琳琅缝隙,安歌望着那张陌生的倾城之颜在烛火映衬下星星点点,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因为父亲,我还是会救你出去,让元朗护你前往蜀地,只是……”她拉起君欣的芊芊玉指,轻轻拍着,“从此过后,你我姐妹恩情已尽,锦水汤汤,再不复还了。”
环佩叮咛,步履生花。
四牡騑騑,六辔如琴。
君欣扶着青裳及地的安歌向墨车走去,却不见新郎身影迎亲,安歌微松一口气,却听背后一阵嘲讽声音响起,“新郎亲家无亲迎花嫁,父兄娘家无丝竹庆礼,可见你着实令人生厌。”
符昭序高高的鼻梁耸起,原本还算俊俏的眉眼间飘荡着一股无法名状的小人得志气息,他耸着肩膀,慵懒地依靠门边,幽凉声起,“从今以后,符家之事再不用你来操心,好好地做李氏媳妇,用心钻营如何拴住夫君的心,否则,旦成堂下弃妇,为兄也不会收留于你。”
安歌轻蔑一笑,字字珠玑,“你也是,趁父亲尚未归家,好好参透做人做事的正理,否则,旦成过街老鼠,纵然是同姓手足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话音未落,一阵锣鼓喧嚣忽然积聚于符府门前,一人青纱覆面,青衣飞荡,策马飞驰,扬米而过。引得周围李氏的迎亲队伍开始纷纷向墨车处扬撒手中的粳米,人群中嬉笑着高声呼喊,“开枝散叶,地久天长!”
符君欣在安歌头顶撑开一把偌大的红伞,瞬间挡住符昭序观望她们的视线。符昭序立刻警惕着,一边抬起袖管,遮住纷乱飞扬的“祝米”,一边企图拨开烦乱的人群,将符君欣拉回原地。
须臾,一袋白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扣在他的身上,双眼覆盖,尘埃升腾,刹那间不知天地为何物。
周遭的小厮将痛苦不已的符昭序搀扶而起,他想要大声召唤他们看住符君欣,只是每次一张口,便是无尽的咳嗽流涕,他捶胸顿足,眼前却始终是一片迷离,无法清晰。
君欣将伞柄交到安歌手里,低低诉说,“姐姐,这份自由的恩情,君欣不会忘记。愿你这场婚礼,虽以阴差阳错而起,但以花朝月夕为终。”
赵元朗已趁乱从梁上跳下,拿起行囊,来到安歌身旁,他从腰间抽出一双短小精悍的殷红色梅花匕,手柄处呈月牙般弯起,蓝色与白色玛瑙相间镶嵌,杀气顿显萎靡,反倒更似堂堂献礼,“元朗赠予少将军这副梅花匕,感谢符家军对我的知遇之恩,待我将二小姐平安送至蜀地,末将便归来继续守护少将军。”
安歌接过匕首别在腰间,别着头催促他们快快远离,“不必回来,你们日后好好照顾守候彼此,便是足矣。”
不知不觉间,那一身青衣的李崇训已下马踱步至安歌身侧,“石灰恐哑了他的嗓子,待能开口说话时,你们姊妹早就各自远去,没了痕迹……赶快各自出发罢。”
安歌回首遥望赵元朗和君欣渐渐跑远的背影,长舒一口气,便扶着他坚硬有力的小臂,踏上墨车,茕茕而坐。
车轮慢慢地向前行驶,轴头铁键摩擦,不时发出声响,在幽闭的车室内抨击回荡,更令其倍感寂寥。
她抱肩跪踞,轻轻抽泣,泪水湮湿了米糠附着的完美妆面,莹泪附着在伶仃作响的凤冠珠帘之上,更添剔透荧光。
恍恍惚惚,一阵熟悉而温润的如玉嗓音掷地而起,衬托得聒噪锣鼓喑哑无力,“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微微颤抖的双手掀起帷裳,竟见到车身一旁,柴荣牵着宜哥前来相送,他们快步跟随前行的马车,从窗棱间递给安歌一朵用精美丝绢织成的芙蓉花,“符妹,你送的芙蓉花籽已经种下,它们会和你一样,不惧怕酷暑严寒,随遇而安,优雅坚定。你要记得,无论何时,我们都在你的身旁,看着你一步步,走向花开百盛,艳冠群芳。”
安歌紧紧握着这份幻化的信念,早已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今日是符妹大喜,兄长为你吹奏口笛一曲,送你归去。邶风燕燕,之子于归。”
“姑姑,我会好好照顾骓儿,你也不要忘记宜哥。”
及笄那日令她洞彻心扉的曲调再次回旋飞扬,她闭着双眼,仔细地聆听,聆听着古韵绕梁醉柔肠,聆听着宜哥字正腔圆的吟唱。
她闭着双眼,仔细地吮吸,好似吮吸着汾河雾气沁人心脾,好似吮吸着情深遥祝幸福绵长。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直到安歌老去,她也不会忘记这一日,那副皎如玉树的侧颜和稚子清澈地诵念。
绿竹青青,如金如锡。
绿竹猗猗,如圭如璧。
何处春深好,春深嫁女家。紫排襦上雉,黄帖鬓边花。
转烛初移障,鸣环欲上车。青衣传毡褥,锦绣一条斜。
安歌从墨车缓缓而下,金丝足履踏上延绵不绝的红毡席,一位婢女盈盈向前,朝安歌手中塞上红色绸缎绣球,她微凉的手掌触上那片光滑无痕,才惊觉早已微粘沾湿、冷汗渍渍。
少焉,李崇训仍旧不改往常蒙面示人的怪异形象,也迟迟不肯伸手接过绣球的另一端,只是伫立旁侧,一副事不关己和无动于衷的模样。
安歌顿觉受到无限羞辱,愤恨地咬紧牙关,怒眼相望,内心的委屈和怒火正要喷薄而出,却感到手中的花球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牵引拽动,她正感疑惑,却透过珠帘缝隙瞥见一位身着大红吉服、体态单薄的男子姗姗来迟,立于自己身侧。
“少爷、少夫人,吉时已至,请移步厅堂交拜行礼!”青衣男子拱手示意,体态优雅,好不风流,犹如在她眼前晃过的一道晴天霹雳。
李崇训!
她原本以为那日李府门前解救其于水火的是他!
今日迎接墨车、里应外合的是他!
可是,他却终究不是他!
那他到底是谁?站在自己身侧,即将交付一生的男子又是谁?
他有怎样的品格和容止?有怎样的秉性和脾气?或粗鄙如屠夫?或风流如浪子?
刹那间,方寸大乱。
安歌看到那青衣男子眼中流露出预料之中的嘲讽与得意,好似精心为她策划的一场恶作剧。
就这样,她被搀扶着、牵引着恍惚向前,耳畔依稀回想起那日李府花园里,他赤裸而明晃的挑衅。
“有你这样一位夫人和对手,生活将变得更有乐趣!”
交拜礼成之时,坐于上位的李守贞望着眼前这对璧人,难以抑制内心的欢喜,既得天命贵女,下一步,他仿佛已经眺望到悠悠召唤的锦绣皇权,以及叩拜于自己脚下的天下百姓,群山之巅,万民之上,山呼万岁,合合雷鸣,翠拔天柱,岁岁升平。
喜榻上铺满的各色果子透过薄薄玄衣,早已硌得她几分生疼,那一刻,安歌才懂得如坐针毡的滋味,砰砰作响的心脏不断提示着她,自己竟经历着今生从未到达过的紧张和恐慌。
她身处军营已久,并非像大家闺秀一样羞涩懵懂,对男女之事、床笫之欢也有所耳闻,只是,这事真正轮到自己,她才感到一座难以逾越的屏障,正压迫得自己难以喘息,如临大敌。
她摸索着腰间别着那副精悍的梅花匕,才稍加安心,一旦他有何过分举止,两人便血洒于此,绝不姑息!
“请少爷与少夫人行同牢合卺之礼。”婢女透彻清脆的嗓音令安歌手尖一阵惊颤,知晓李崇训已走进内室,她的身体不禁又绷直几分。
荧荧烛火忽明忽暗,额前细密的珠帘摇摆不定,李崇训从头至尾也无丝毫言语,耳边只萦绕着喜娘们喋喋不休的祝祷和引礼,他们两人就像提线木偶,任凭礼数摆弄折腾。
合卺酒一饮而尽,嘴里满是辛辣苦涩,像极了她此刻暗无天日的心境。
“合卺礼成,愿少爷夫人同甘共苦,好天良夜,长相厮守……”
随即,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室内顿成默然冷却,寂静一片。
安歌双手紧紧握住藏于衣下的刀柄外鞘,警惕着身侧之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可那人就在隔着她一拳的距离良久端坐,没有任何回音和动作,甚至捕捉不到一丝丝粗喘的呼吸。
长久端持的姿势让安歌疲惫不堪,沉甸甸的凤冠也压迫她的脖颈一阵发麻,她索性什么都不顾,抬起双手,方要解开系在假髻上的红缨结,李崇训便先行一步,极为迅速地揭去他们之间相隔的红帘。
烛火一下变得明亮晃眼,安歌眯着眼,隔着眼前摇晃的一排珠帘,刀剑早已下意识地出鞘,飞速朝他胸前划去。
她没想到,待眼前轻薄的迷雾散去,第一眼望见他真实的容颜,心脏就好似被尖刀径直插入,骤然停止。
匕首划破他光滑如水的玄衣瞬间,便被安歌转肘甩出,直直插入对面墙壁。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子,全然愣在那里,忘乎所以。
如果说孟昶的容颜诠释了魅惑和狂野,那么他便描绘了安静和内敛,如果说孟昶的容颜像经历世事后的成熟和冷峻,那么他更像是未经风雨染指的饱满和精致。
安歌从未见过孟昶年少青葱的样子,但是,在那一刻,她笃定,无非就是眼前这张脸的模样,两个人,犹如处在时间长河的不同节点,像又不像,材又不材,似非而是,似是而非,一个是巫山,一个是云端。
眼前的真实和心中的虚幻相互重叠交织,难以分离,连她也分不清这些境遇究竟是幻是真,是笑话讽刺,还是转折契机。
他见安歌眼中交替闪过五光十色和黯淡迷惘,便悄然抬起手,轻轻从她手中夺下短匕,摘下凤冠。
隔膜尽除,他遂将脸凑上前去,轻柔的鼻息吹拂着她眼角飞舞的泪花,束腰和玄衣已被渐渐褪去,安歌像被施了魇术,没有一丝设防和反抗。
待她回过神来,已被他压在身下,两人朱红色的曲裾深衣和松散顺直的青丝相互交叠缠绕,她无奈地紧闭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入耳廓,冰凉酥痒,樱唇紧咬,睫毛微颤,就像一个正在等待刽子手行刑的死囚,忐忑地接受宿命的到来。
正当安歌放下一切抵抗之心时,他已起身立于榻边,拾起地上被他和玉带一同掷落的梅花匕,饶有兴致地赏玩。
只见他突然举起匕首,炽白的刀光闪过,在他左手食指指节上飞快地割出一道浅浅的印记,圆润的血滴不偏不倚地坠落于安歌蜷缩的双脚之间,迅速地在洁白的床榻上,渗透出一朵娇艳夺目的赤血花。
见他持刀,安歌已条件反射般跳起,做出防备姿势,可他却从容不迫地将匕首放入剑鞘,轻至于榻上,转身离去,连一句话都不曾对她说。
安歌终于平复突突直跳的心脏,披上外衣,循着李崇训飘然而去的步伐悄悄跟进,见他七绕八绕地拐进一处坐落于山堆之上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借着熹微的月光,看清阁前牌匾之上,写着三个肆意飞扬的大字——“乐乐台”。
此处楼宇虽地处偏僻,却是依水而居,怪石嶙峋,长扬大气,两片疏阔的竹林分布院门两侧,更衬月影倒现、淡雅繁漪。
不一会儿,便从里面传出女子咿咿呀呀的吴语侬音,连安歌听罢,都觉抑扬顿挫、柔情似水。
她细细忖度,有这样一位气质如兰、才华馥雅的佳人陪伴在侧,难怪他就这样在新婚之夜弃自己而去,回想他从六礼到迎亲的冷漠绝迹,想必他也定是和自己一样,对这门亲事充满抗拒。
安歌终于放下心来,步履轻盈地回到新房,插上门闩,终于平复心绪。未来无数暗夜,她希望都能够像这样一般独守空闺,只是顶着“李府少夫人”的空头衔,也算是对彼此二人各有情之所向的最好安排。
而那张脸,就像一面扎进心底的铜镜,无时无刻不在反射着内心最期盼的挠心和眷恋。
宠妾胜妻的局面,刚好解除这场尴尬的危险。
后怕刚才的某个瞬间,险些让自己被类似虚妄的幻念,攻击得一朝沦陷,好险好险!
一夜无梦的酣睡在清晨连续不绝的叩门声势下戛然而止,安歌揉着朦胧睡眼打开大门,李崇训的身影便飞速朝她奔来,紧紧箍住其尚未苏醒的身体,贪婪地攫取着她柔软的嘴唇。
“唔……快放开!”
感到她全身每一寸奋起的惊恐与反抗,他更加重了进攻的力道。
直到负责唤起的掌事仆妇嗔笑着望见这片不加掩饰的旖旎,李崇训才显得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几近无法喘息的新娘。
在李崇训的默许下,掌事仆妇拖着微胖的身躯走进内室,扫了一眼床榻鲜红的痕迹,面若银盘的脸上立马舒展出会心的微笑。
“恭贺少爷、少夫人佳偶礼成!”她微微一福,话音爽利,“按照老爷和夫人吩咐,请少爷携少夫人即刻进宫面圣,以达谢天恩。”
说罢,回头召唤两位端着盥洗器具的婢女走上前来,“少夫人,她们是服侍少爷的一众小婢中最出色的两个,今日按夫人吩咐,拨给少夫人做贴身侍女,这娇小灵动的唤作初蝉,那高挑木讷的唤作次翼,今后大事小情,你们皆要事无巨细地听从少夫人号令,可否清楚?”
初蝉和次翼顺从地低着头,连声称是。
安歌随即明白过来,李崇训的戏码只是做给外人看掩饰,心底翻涌的不豫当着掌事仆妇面前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按照差遣,身佩华服冠衣,踏上入宫的车辙。
看到行宫夹道上满是来往奔走、脚步匆匆的官宦将领,安歌这才万分自责,自己近日沉溺于嫁娶私情不可自拔,竟忽视瞬息万变的天下大势旷日已久。
一位年岁渐长的太监躬身行礼,“李公子、少夫人,圣上此刻有紧急军务裁夺,今日恐无暇面见二位,皇后娘娘现邀请少夫人至甘泉宫品茶小坐。”
“承蒙皇上及皇后娘娘抬爱,还请公公带路。”
见李崇训依旧木讷地沉默无语,安歌替他行了应该周全的礼数,便头也不回地跟随掌事太监向深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