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找黄跃他们去墓地踩盘子?钱给的特别多?还不像一般盗墓的。这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安息之地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火药,为什么那些人需要火药?难道还想把整个墓地都炸上天?”
和黄跃等那些乞儿分别后,思索着今天知道的信息,邱少鹄毫无头绪,到了后来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他毫不怀疑安息之地之流会打墓地的主意的可能,对于这些“鬼道”修士来说,做出任何古里古怪的事情都毫不奇怪。
但唯一拿不准的,就是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唯一能确定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毕竟潮门的遭遇,仍旧心有余悸。
带着这般念头,邱少鹄趁着夜色,直接去城北公墓的方向。同时以防万一,此时已经把各种装备都佩戴整齐,鱼鳞甲紧贴在里衣,狼皮大氅、锁盔笠都穿在外面,机关箱背在后背,同时乌丸短刀紧贴在长衣里面随时抓在手心,以应付任何不测。
这一番打扮,让他看上去更像是潜行暗夜的刺客了。
墓地所在的地方极为偏远,越到城池边缘,周遭也就愈发荒凉。荒草丛生,无人打理,入春后苏醒的虫子在地里各处鸣叫,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冷风,如同无数鬼魂在暗中呜咽。
琥珀色的眼底,倒映着黑夜中的一切,清晰可见的,是视野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排排的墓碑,在夜空中僵硬伫立。
忽然间,邱少鹄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在目的周围,一点黯淡的亮光,缓慢浮动着。
“谁?”邱少鹄忍不住握住了刀柄。
“这该我来问吧,”一个苍老的声音,随之传来,那点亮光越走越近,原来是一个守墓的老者拿着灯笼。
老人驼着背,借着灯笼的光上下扫视着年轻人,道:“这个时间来上坟,难道墓地里有你挂念不下的人吗?”
伴随着老人的话,凌晨的天边,刚刚出现第一抹破晓的晨光,大地上光暗掺半。此时夜色刚过,清晨阳气尚未浮动,是阴气最为沉重的时刻,也是传说中“百鬼夜行”的时间。若是要上坟,的确不是个好时辰。
“是上坟也好,是干什么也罢,自己进去就行,但要注意好礼仪,别冒犯死人的规矩。活人有尊严,死人也有。”老者也不管邱少鹄的目的,自顾自转身往前走。
邱少鹄有些诧异,也就跟着他朝着墓地里走。眼看这片公墓,各个坟头东倒西歪,墓碑也没几个整齐的。遍地杂草,不知道多久没人打理过。一些坟墓前连贡品也没有,甚至没人祭拜过的痕迹。
邱少鹄忍不住道:“这里,都是你一个人在打理吗?”
“怎么?嫌乱吗?”听出了邱少鹄言下之意,老者开口道:“就我这一个老头子,能看好这些坟就不错了,又哪来的力气一个个打理它们。”
这倒是实话,邱少鹄看着这老者皮包骨的瘦弱,似乎一阵风吹过他就会直接倒地不起,是真的“弱不禁风”,也没法让他多做什么。
说话间,邱少鹄见到就在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小屋站在众多坟墓的中间,应该就是这老者的住处。在门板上,则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风万骤。
“风万骤?那是你的名字?”邱少鹄忍不住问:“为何要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门上?”
“万一哪天我突然死了,来的人不管是谁给我收拾,至少知道会在我的墓上刻下我的名字。那样,我也算有名有姓地死,而不是曝尸荒野了。”风万骤直接道:“人死有个墓碑,总也好过城外那些饥民那般,连把骨头都没人去埋。”
“人终有一死,有坟没坟、有名无名,又有什么区别么?终结一切变为泥土,重归于天地,始于虚无、终于虚无,留下什么,又有意义吗?”邱少鹄说出这些话,带这些嘲讽的笑。对于失去了太多的他,活着才有意义,如果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终究都是一场空。
“坟墓的意义不在于死人,而是对活人。活人给死人立碑,意味着他们还记得去世的人。只要留下了名字,他们总还是存在于别人的心里,就像他们还活着一样,这样,难道还不好吗?”风万骤咳嗽了两声,似乎是累了,于是对邱少鹄道:“你想去做什么,都随便你吧,我要去休息了。”
一边说着,风万骤吹熄了手中的灯,直接走入到小屋子里,片刻后屋子内的灯光也彻底熄灭。
邱少鹄隐约觉得,自己碰到的这个老头多少游戏怪。但自己遇到的怪人已经太多,对此也并不在意。
转身面对着众多坟墓,邱少鹄直接拿出了罗盘,开始推演着此地的不同。
公墓里坟头众多,他当然不可能一个个去查看异样。如果说守株待兔,等着某些鬼鬼祟祟的人过来,然后再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也许现实点,但终究也还是有太多不确定。
邱少鹄索性从根源入手,看看这整个公墓到底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既然有许多人来此探查着什么,肯定会留下一些特殊的痕迹。
罗盘依照先天八卦之法,不断推演。由于测算时间的指针早已损坏,邱少鹄只能靠自己的感觉来预估此刻的时间,无形之中也就是事倍功半。
“咔嚓——”指针停下,留在了“复卦”的位置。
“阴极阳长,衰弱到了极点,自然就要生长,万物即将萌发。”想到了复卦的含义,邱少鹄开始思索:“阴极阳长,倒是应了日出之时。但萌发、生长?什么东西要生长?”
“哗啦啦……”
一处异响,突兀在静夜中出现,邱少鹄眼看坟地的另一边,隐约有一个影子出现。想着或许是又有人过来做什么,于是过去一探究竟。
各处坟地高低不平,如丘陵般遮蔽了邱少鹄的视线。等到邱少鹄站在了最高处,直接看到,一个呆滞的影子,正在从坟地里缓慢地向外走。
阴沉的身影,内敛了一切气息,如同一个空洞般让人捉摸不透。邱少鹄凝视着对方的背影片刻,暗自诧异这种让自己都看不透的感觉。
当下,一把弩机拿在了手上,弩箭遥遥对准对方的背影,箭矢在暗夜中带着破风声划过空中。
“嘟……”很奇怪的声响,箭矢直接射中了后背,对方却无动于衷,继续往前呆滞地走着。
邱少鹄稍稍震惊,片刻之后,又想到了什么,直接纵身向前赶去,跑过了那个身影,正面拦住了他。
自始至终,对方都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一直无动于衷。
“稀奇。”看清了对方的样子,邱少鹄也忍不住说:“这种事,还真让我碰到了。”
皮肤枯槁如树皮,面容腐烂的不可辨别,这根本就是一具尸体。民间传说的“诈尸”之事,今日居然让邱少鹄亲身碰到了,又岂不稀奇。
但一切立刻发生了变化,接近邱少鹄周边的一刻,羸弱的尸体忽然停顿一下,猛然朝着邱少鹄扑了过来。
声势之强,犹如猛虎下山,凡人都要退避三舍。
据传尸体腹中藏有余气,则可诈尸。尸体为阴气,若遇活人之阳气,彼此吸引,则会受本能驱动的狂暴,攻击周遭的一切。
邱少鹄见状,直接躲开了尸体第一波扑杀,胳膊死死锁住了对方。哪想到尸体没有感觉,自然也不会痛,攻击也就毫无限制,爆发出了比生前还要大得多的力气。
尸体甚至拧断了自己被邱少鹄锁住的胳膊,再度嘶吼着用另一只手朝着邱少鹄抓来。枯槁的手犹如一双利爪,带着阴森的瘆人感。
“给我定!”邱少鹄食指连动,在对方的额头飞快画下一个符文。符文光芒闪动,尸体也随之安静下来,重新变回平静。
变回了普通的尸体,邱少鹄看着它倒在地上,心中暗自诧异,偏偏在此时墓地里的尸体发生了尸变,绝对不能是巧合。早已听闻有些邪派有那种引尸之法,可以让尸体跟随引尸人一起行动。恐怕这具尸首,也是被人用类似法门招引走的。但对方又在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哎呀,”邱少鹄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些事,但凡施展这类法门,都是需要提前准备的。所以在这具尸体的墓地里,必然有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这般想着,沿着尸体刚刚走过的路线,邱少鹄寻找了过去。果然在一个坟地前看到了刚刚被扒开不久的棺材盖子。尸体自行从坟墓里爬出,将四处的地面搅得一片狼藉,但是在混乱中,邱少鹄也还是发现了一点血红的痕迹。
“朱砂混合血液做出的颜料,邪异不得见红,他们却用这种方法给尸体画符文、设禁制。”邱少鹄看出了端倪,但却无法用星图还原出来是谁留下了这些禁制。对方为了防止被发现,也是用了各种手段。
想到这种事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去问看坟的风万骤,也许能知道更多的一些事情。
这般想着,他立刻回头朝着风万骤居住的小屋走去。房门紧闭,邱少鹄敲了敲门,同时站在外面等着里面的声音。
这个时辰叫醒一个老人,自然很不礼貌。但邱少鹄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屋内悄无声息,邱少鹄稍稍着急,再次敲门前,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马上破门而入。
逼仄狭小的房间里,风万骤倒地不起。
“你怎么了!”邱少鹄大吃一惊,立刻查看他的情况,当心他受到什么暗算。随后发现,对方的生机衰弱,呼吸越来越小,但整个人身上并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只是单纯病倒了吗?”沉吟中,邱少鹄也毫不迟疑,立刻背起风万骤,飞也似的离开了坟地,跑到城内带他求医。
邱少鹄也不清楚京城内具体布局,哪里有医馆更是一无所知,也只能碰运气在城内四处寻找。
此时刚过寅时四刻,街边上大部分门户都没开张,即便有几家医馆,也紧闭大门,让邱少鹄暗暗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正在此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眼看着前面一家大医馆,门口飘扬着幡旗,即便这么早,也已经开门收治病人。
匾额上,写着“申氏医馆”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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