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鹄立刻写了封信,将港口内的枯井、如沐轩的事和炼制拘魂之物这些都写在了上面,随后再度出门,用信局将这封信寄给了成庭栋。
这件事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唯一的希望就只有抚神督能尽快解决。
不知不觉中,整个潮门所有安危,都变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被藏在幕后的一只黑手所掌控。剩下人能做的,就是找寻一切的源头,在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前就让一切重归正轨。
此时唯一能让邱少鹄信任的,也只有成庭栋。这个曾经身经百战的老兵,有着看淡一切生死的气魄,也有能将一切事压服下来的能力。
从信局出来,再度走在街面上,雨声淅沥。来往过客商贩热切,所有人都在清明时节前的现在,采买着各类东西,作为节日的准备。
人来人往,许多人都朝着北面走去,听说是北城区域有庙会一样的活动,唱戏的、说书的、耍把式的、变戏法的等等都在那里,许多人都去看热闹,欢快的声音透过细雨的阴霾,一直隐约传到了这里,传到了人的耳朵里。
一派向荣。
邱少鹄轻叹一口气。
不知眼下的安乐,又能维持多久。
“咦,是先生?”一个声音传来,邱少鹄看到徐举迎面而来,捧着几个大纸包,没有打伞,正用手护着那包裹不使之被打湿。
“你这是又去哪?”邱少鹄看他拿那么多东西太勉强,主动帮他接过了一半包裹。
少了一半负担,轻松了许多,徐举才松了口气,接话道:“我父亲这两天公务繁忙,我就得做一些家事,像是这些干粮,就是今天干完活后老板送我的,这样家里几天吃的就不愁了。”
徐易呈最近一直在陪着成赴先东奔西走,当然顾不上自己家里。
“童试快开始了,你是准备趁这个时候,多挣点路费,也给自己家里减轻的负担吗?”邱少鹄说。
被他直接戳破了心思,徐举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笑了下说:“到底是先生,瞒不过你。”
“我早年也经受困顿,知道想读书但真的没钱是什么感觉。那比饿肚子还要无助,毕竟人饿疯了,还会想着去吃土,但没有钱,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邱少鹄道。
“但这其实不是我父亲希望我做的。”徐举有些沮丧说:“我父亲想让我一心苦读,不希望我为了别的事分心。我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毕竟眼下的困难,挺一挺就能过去。”
“只要我过了童试,就是秀才,按照官家法规,考上秀才后,家里就能少交点税,也就能多攒下点粮食来。但到了这几天,我又是忍不住,还是出来做活了,想着给家里一点帮助。但读书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也可能荒废了学业。”
“先生,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呢?”徐举眼巴巴看着邱少鹄,渴望着一个答案。
“事急从权,为者终成。圣人言‘从一而终’,其实也并不绝对。毕竟倘若是更大的变故发生、自己却毫无改变,也只会被人叫做食古不化。”邱少鹄道:
“很多人都想要能贯彻一生永远指导自己的信条,但很多时候,这类道理其实毫无意义。圣人也曾对‘两小儿辩日’不知所答,因为站在不同的立场,自然会有理解。能贯彻我们的,只有自己面对事情的做法。”
“去做,永远比自己怎么说、怎么想更重要。”
“哦,先生,这个我知道。”徐举道:“你说的这个,是曾经明心学的思想吧:重实干、轻论道。一度影响深远,但也同样因为不认同君子应该用同等的要求严格自己,而也与其他学派格格不入。”
“没错,这是明心学的思想,但你在童试时,也不要用这个思路答题。”邱少鹄道:“当今朝堂,以茫山学派为主,而明心学,早已消亡。”
自从五年前,明心学领头人、昭国太保张连科卷入到当年科举舞弊案,被全家抄斩、亲友牵连后,明心学,自此烟消云散。
不多时,他们就走到了徐家,破败的大门前,依旧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时也正是午饭时间,四处人家户户炊烟。
不远处的庙会已经收尾,只有些许演奏声作为余韵缭绕在附近。
推开门,看到里面的情况,徐举“啪”得一下,手上的包裹纷纷掉在地上,他朝前跑去,飞快将倒在地上的徐家老爷子扶起,惊慌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老爷子徐闲面带黑气,此时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你爷爷他中毒了!”邱少鹄立刻扶起了徐闲。
“啊,这!”徐举不知如何是好。
邱少鹄见徐闲倒在灶台旁,锅里煮着白粥,热气腾腾。他伸手指沾了点粥,在舌头里尝了尝,敏感的味觉却感觉不到异样,其中没有毒。
但徐闲确认是中毒无疑,邱少鹄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个空碗,从一旁水缸里接了碗清水,又从灶台边缘敲下一角砖石,碾成碎屑化开到碗里,随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点药草,同样扔到碗里的水中,走到徐闲面前捏着老人的鼻子扒开他的嘴,将碗里的水都从喉咙里灌了进去。
徐闲打了个激灵,随后感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立刻趴在一旁呕吐不止,虽然难受,但气色却比刚刚好了很多。
看着吃惊的徐举,邱少鹄道:“这是解毒剂,能中和毒性,但还要马上把你爷爷送到医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噗通——”
“哎呦……”
“呀,这是怎么了……”
外面接二连三,叫嚷声不停,处处惊呼,不知又发生了什么。
邱少鹄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连忙让徐举看好他爷爷,飞快向外跑了出去。
四下街坊,家家中毒。
“这……”邱少鹄能听出来,哀嚎声不止局限于这片街里,顺着北城在不断蔓延。
“哎,”汤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巷另一端,满脸愁容,“世道,乱了。”
……
“师兄,还不行吗?”墓地中,抚勋等人还在咬牙死撑。
蒙尘以修为硬抗,步步进逼,以流光溢彩,化为层层屏障,向外扩展,但终究还是强弩之末,难以突破一步。
“淡定,撑住!”蒙尘身为师兄,自然要稳定师弟们的信心。
墓地里这些怨魂,如阴鬼降世,遮蔽人间,极寒煞气在不断浸染四周的土地,拖得时间越久,则阴气越盛、它们的气势也就越强,对蒙尘一伙也就越是不利。
对蒙尘自己来说,他此时若是转身想走,倒是丝毫不难,可还是要护住自己这些师弟。况且此番半途而废,也是颇为不甘,他已经看出,这些怨魂也并非完全无法奈何,倘若能再多出一两个人作为臂助,自己就能破其阵势。
“倘若有万隐、怜墨长老的修为,击破这些怨魂不过随手而为,又哪里会有这般难堪。”蒙尘心里说不出是焦急还是丧气。
一声穿风,忽然从耳畔扫过。
绿竹翠蔓,伴随苍松生机,油然而生,这些怨魂的气势纷纷被阻住。再加上蒙尘的流光挤压,两方夹击下,此番彻底败退。
“死而不宁,徒留怨恨,罪过。”竹籁手持青竹手杖,出现在此。
“竹籁掌门?”见到对方,蒙尘多少也有些错愕。
“这些怨魂都是被人拘禁在此,用心险恶。不过你要的东西,恰巧也在这里。”竹籁用手指着一处新埋的墓地。
蒙尘早就发现,刚刚只有这一处墓地里没有怨魂出现。
而他敏锐的神识,隐约察觉到,这个棺材里埋着不一样的东西。
当下他上前去,将其挖开。
墓穴的里面是一个新埋的棺材,等到将棺材板掀开,包括蒙尘在内,无忘岛诸人都震惊莫名。
棺材里,赫然是灵谛失踪许久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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