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看来也是阳斋寒客的手记,属于为了写作随意找的一些素材。
如果换做别人,可能也只会把上面的内容作为志怪笑谈一带而过。
但知晓了五道原委,邱少鹄倾向于这上面写的也是真的。
阳斋寒客本就喜欢把一些真实的机密,作为素材穿插进自己虚构的书里。
但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阳斋寒客到底又知晓多少机密?
恐怕他本人又是谁,才是最大的机密。
邱少鹄如此想着,又把书翻了一页。
眼神微微一凝。
在下一页中,整张纸上,只有一个小点。
乍一看会以为是忘记了写字的纸上掉了一个墨点污垢,但自己来看,就知道不会是这样。
用更为细微的笔触,在这个墨点旁,花了许多连线,顺着它们,似乎就成了一整个连续的轨迹,这个“点”就在眼前不断跳跃。
这是一颗孤立的星宿!
茕茕孑立,整片区域除了自己外,再无其他依托,可谓形单影只。
九宿之破军!
只有这颗星宿,符合这个特点。
在意识到这颗星宿的一刻,邱少鹄盯着它的眼底,陡然倒映出这颗星宿的痕迹,随即彻底印在邱少鹄的脑海中,特殊的力量在全身经脉涌动,继而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体内,也随之出现了破军星的痕迹。
破军归位,邱少鹄感觉自己又有了新的变化。这次似乎是味觉的提升,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对于味道更为敏感,同时连带着,以口腔作为源头,体内的气息、血流,尽数在自己的感知下,可以做出更为细致的掌控。
原本像是练武之人,可以通过锤炼肉身,达到每一丝肌肉都能完美发力运转。但此时邱少鹄还要更进一步,全身每一处纤毛的扰动,几乎都在他的内观下,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出细微地调节。
“味觉,本身就是为了分辨外界食物的种类、选择摄入合适的能量调整身体,进而掌控机能的一种感官。”邱少鹄想,“所以,我现在既不会再中毒了,还能更精妙地掌控肌体,像是……”
邱少鹄一边想着,一边看着自己之前被灼伤的手臂。
被烧伤的肌肤,此时真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原本残留在伤口里炽热的气息以及损伤的肌体,都在被作为毒素直接排出。
“嗯?”一旁的李异玄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着他,“你似乎和刚刚有些不同了。”
邱少鹄一笑,没有回答。
再度翻看两下《星录》,里面再也没有值得关注的内容,邱少鹄就将他放在了一边,继续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随意在杂物里翻看时,手无意碰触到另一件东西,稍稍顿了一下。
那是一幅被卷起来的画,外表破旧,看起来十分古老。
外面卷轴的位置同样写着阳斋寒客的标记,但上面还有着另一种字体。
是和在之前那棺材铺里的账簿上同样的字迹,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就是痞子的那幅画,果然被震康神宫拿走了!
邱少鹄的心“砰砰”跳动,是一种寻找了许久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如释重负。
他按捺下自己的心绪,将那一幅画拿起。
画卷展开,里面掉出了一页信纸,上面写着工工整整的字迹。
仅仅拿过那些信看了一眼,邱少鹄就死死咬住了嘴唇,双眼不受控地闪现着滴血的光芒,真的就像一只要噬人的狼。
这些信的开头,直接写着“廉央收”。
当年云地村的灭门惨案,始作俑者之一,就是这个廉央!
邱少鹄仍旧清晰地记得,这个叫廉央的人,和那个痞子里应外合,偷偷在井水里下毒,才导致所有人都失去了反抗之力!
邱少鹄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发现了仇人踪迹的兴奋。
他仔细将这封信看了一遍,才明白了上面写的内容。
这幅画本来是那痞子要送给廉央的礼物,原本打算和这封信一起送过去,只是后来痞子离开昭国出了海、而这幅画后来又被震康神宫的人拿走,所以才没有寄出。
而信上还写了另一件事,就是廉央在一段时间后,还要来到潮门!
虽然没有写出明确的时间和地点,但如果想要杀死对方,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邱少鹄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
他觉得这个消息比什么都重要的多。
现在自己需要回去消化一下信息,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策略。
当下,邱少鹄向李异玄请辞,说:“抱歉,我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现在想先行离开。剩下的这些……麻烦你找完之后,再送到官府去吧。”
“哦,好,”李异玄不知为何,也有些心不在焉,她应付式的和邱少鹄告别,全然没想过问对方为什么着急要走。
此时邱少鹄也是心中别有所想,就没在意李异玄的情况,拿着那张画卷与那封信,立刻朝着潮门城内的方向飞快赶去。
等邱少鹄走远了,李异玄才松了口气,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从怀中也拿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在她找到的一本书里夹着的。
那本书原来也是阳斋寒客寄来的手稿,其中就附带有这封信。当时她自己本来想着去看这封信的内容,过后却因为别的事情就一直放在了那里,再之后就彻底忘记了。
直到这次重新找到。
刚刚在邱少鹄没注意的时候,她已经把这封信看了一遍。
此时她又一次打开,看着上面的内容,心事重重。
信的开头写:
“李异玄——或许你还是叫这个名字。
许久不见。
这么多年,我一直遵守着自己的承诺。
不知你自己又是否回想起了过往,或者依旧浑浑噩噩。
但对于你我,遗忘掉过去,似乎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
李异玄神色复杂。
……
天刚亮,又是新的一天。
港口工地附近,很快有人发现了昨晚的痕迹,继而官府的人迅速赶来调查。
不过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他们自然也什么都查不到。哪怕那一口枯井看着可疑,但从一口毫无气息的井里,也找不出什么。
整个场面看着乱作一团。
成庭栋路过这里,看了一眼那些吵吵闹闹的官差,没有在意。
他此时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贴身短衣,拿着烟袋出门,看上去就和一个清晨遛弯的中年人无异。
烟袋头里被他塞满了干烈的烟草,捎带着加着几颗花椒增加辣味,点燃后在烟嘴上深吸了一口,浓烈的烟气呛得他也不由得咳嗽了起来,然后想起这次花椒又加多了。
乘着清晨的微风,他活动了下自己有些劳累的肩膀,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以前灵活了。
成庭栋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还是老了,虽然他不过不惑之年,按理来说正是仕途最佳的时期,即便被从京城赶了出来,但一身五品武将的武艺还是实打实的,他日未必没有机会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
但问题也就在于,他是一个武官。自从二十多年前昭国被一路赶到了南方一隅,就几乎再也没有大的战争。朝廷这么多年每每“北伐复疆”的口号喊出,最终无一不是不了了之。
在这种偏安的氛围下,他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前线,也不可能再去收归故土、回自己的故乡看一看。就这么成了“鸟未尽、弓已藏”的局面,任由自己在江南的官场上随波沉浮。
人未老,心已衰。过分安逸,对一个武将的消磨,要超过战场的厮杀。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刺激,才能唤起自己身上久违的血性。
哪怕这种刺激,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在烟草中加入辣椒、花椒等重口味调料。
街边两旁,已有行人无数。人多了,说书先生也支起了自己的摊位,开始招揽自己的听众。
成庭栋听到那先生所说的故事,正是昭国前代大将陆承昭的事迹。这个一生都堪称传奇的将领,他的名字就足以作为一个历史的分界。
在陆承昭还活着的时候,昭国还称得上蒸蒸日上,从他之后,江河日下。
对于这么一个名将,成庭栋带着一种特殊的崇敬。
“……当时天下大乱,百姓纷纷逃荒,逃荒路上,每饿死一个人,亲人们都顾不上悲伤,因为多死一个人,就能多留出一份口粮……”
说书人用形象的语气,将曾经的动荡,以故事的形式告诉给了今天路边对于这段历史已经不甚了解的人。
听到说书人这么说,成庭栋却忍不住笑了下,因为说书人其实说错了。
逃荒路上,每死一个人,可不止能节约出一份的口粮——
逃荒者一列,每少一人,可多行两百里,充饥三日。
这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的事实。
仅仅节约一个人的口粮,可走不了这么远。
那多出来的食物,是什么?
死去的人,依然能帮助剩下的亲人,继续在那段残酷的路程中走得更远一点。
但那灭绝人伦的惨剧,是谁也不愿再回想起来的。
这时,成庭栋已经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于是敲响了眼前的门。
开门的是江付,在蒙尘的治疗后,他们这些人果然不再被噩梦困扰。
成庭栋此番就是为此而来,他用自己的方法查到了这里,并想知道,震康神宫当初接触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据他了解,这些人,都曾是参与港口扩建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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