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神督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涌现在邱少鹄脑海的第一个疑问。
作为直属于昭国朝廷的军营机构,抚神督和地方衙门素来不和,平时基本会避免一些交集、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以此减少冲突。
那为何眼下成赴先却就在这里?还是特意乔装打扮的?
他找知府张奉荣要干什么?
但这个疑问也仅仅只在脑海闪过了一瞬。
邱少鹄立刻发现,自己眼下有更要命的麻烦。
在撞见他之后,成赴先的眼神中从开始的迷茫,转眼而变得锐利。
就像一只鹰,死死盯住了自己的猎物般,盯死了邱少鹄。
毫无疑问,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邱少鹄立刻想着的就是赶快离开。
但思绪终究还是慢了动作一步。
“啪”得一下,成赴先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像是镣铐般死死扣住了他。
武者的体魄当真惊人,不仅反应几乎和意识同步,而且大力抓握之下,那份劲力仓促之中,让邱少鹄也无法甩开。
成赴先张开了牙齿,露出了笑,“白老弟,好久不见,让我们去边上叙一叙旧。”
他脸上带着笑意,但落在邱少鹄的眼中总是显得阴气森森。
但成赴先已经拽着他就往一边走,配合着他说的话,真像是两个故交偶然相遇,在人挤人的人潮中也丝毫不引人注意。
邱少鹄当然知道,成赴先只是在打掩护。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只怕顷刻之间就会窜出来一群抚神督的高手把自己拿下,到时候自己真是插翅难飞。
可自己又敌不过对方的那份蛮力,眼下在人群中,又不可能用那些太过显眼的招式。
人潮汹涌的方向,在街边还有许多其他的摊位。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况,潮门的商家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于是纷纷在祭典会经过的地方摆摊,试图招揽最多的客人。
卖瓜果、花卉、糕点等的,芬芳的馥郁随着热烈的氛围,逐渐迷醉开来。
成赴先拽着邱少鹄路过一个摊位,那是一个卖枣泥酪的小贩。
火红的枣子,去皮打成泥,加入羊奶煮沸,既有枣子的甘甜,又带着羊奶的芬芳,趁热喝下,既能暖身体,又能滋润行人干涸的嗓子。
邱少鹄突然抬手,将一个盛满了枣泥酪的碗朝着成赴先推了过去。
“兄长许久未见,这碗乳酪,小弟先请你品尝。”
那碗里面的水面纹丝不动,看上去非常缓慢,实际却迅疾异常,风压直接压着整个碗口,才让里面的饮料没有洒出。
成赴先作为一个武者,感官敏锐,听到了风声,已经下意识回头,眼看一个东西朝着自己当面扑来,不假思索,立刻挥手便挡。
却不想这里面的枣泥酪是刚刚倒满的,还没放凉,滚烫的火热擦在了成赴先手心的皮肤上,让他下意识就是一躲。
尽管他经受过训练,承受超过常人的痛楚不在话下,但人之本能,遇到了火焰烫感之类的还是会先去躲避,偏偏作为一个武者最先训练的就是趋吉避凶的本能。
也是趁着这个间隙,邱少鹄抽身后退,在对方疏忽之时,一下子把手抽了回来,朝着人群密集处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别走!”成赴先随手将差点打翻的那碗枣泥酪接住,放回了旁边的摊位桌子上,朝着邱少鹄的方向立刻追了过去。
人挤人当中,又是被人追赶,这下邱少鹄直接用了真本事,“翼宿”的权能用出,凤泊鸾漂的招式,整个人身轻如燕,如迅疾的鸟儿在密林中穿梭,毫无阻碍。
成赴先在后面追赶中暗暗心惊,以自己的速度居然追不上对方,而且还眼看着他消失在人头攒动的人潮中。
但他到底还是抚神督的一个头领,盯梢追踪、搜索线索等能力远超旁人,仅仅通过邱少鹄留下的痕迹,依然准确地找到了对方的位置。
前面不远处,有锣鼓齐鸣,火焰灼烧着食物散发的热浪,还有炙烤香料的焦香吸引着过路行人。
一个商人将整只羊洗净烧烤,用刀从上面片下来一块一块,卖给围观众人。潮门在南方海边,少有羊肉可吃,所以大家也觉得很新鲜,围观的人一层隔着一层。
成赴先分明看到邱少鹄就在最里面,挤开众人窜了进去,眼看着邱少鹄也手里拿着把小刀,帮忙从烤羊身上割下来一片肉,肥嫩的羊皮被刀割开,金色的油脂从里面渗出,滋滋冒响。
眼看着成赴先进来,邱少鹄手上刀没停,又割下来一片羊肉,说:“兄长你难得前来,这片羊肉也先请为敬。”
说着,他将这刀上的羊肉,直接朝着成赴先甩了过去。
刚烤好的羊肉,带着火热的声势,像羽箭一般就朝着成赴先飞去。
而且邱少鹄甩的那一下,还带着滚烫的热油,液体飞动的速度更快,在空气中发出油花爆炸的声音。
成赴先刚刚吃了一个暗亏,又怎么可能被同样的招式再度戏弄。他反应飞快,手臂一挥,燕服袖子就遮住面庞,那些滚烫的油脂纷纷被挡下。
虽然袖子弄脏,但没有被热油泼脸,也算保全了脸面。
成赴先一边这么想,一边又眼疾手快接住了抛来的羊肉,心中暗自得意。
冷不防又是一道锐风铺面,还带着邱少鹄的声音:“兄长既然喜欢羊肉,这把刀也留给你吧,割肉吃也方便。”
那把剔肉刀,被邱少鹄直接抛了过来,刀刃向外、刀柄朝着成赴先,看着还真像是特意把刀柄递了过来。
成赴先正准备接住,眼前忽然一花,剔肉刀忽然整个翻转了过来,变成了刀柄向外、刀刃却朝着自己。这下子却变成飞到扑面、要把自己刺个透明窟窿不可。
成赴先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是“轸宿”的权能“捉刀代笔”调换了刀的方向,他只能硬生生把伸出去的手再缩回来,同时躲开。
“啪”得一下,刀直接掉在了地上,旁人无不心惊。
而落在别人眼中,成赴先连一把刀也没接住,那就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了——至少他自己这么想。
成赴先被屡次戏弄,恼怒之情溢于言表,眼看趁着这个当口邱少鹄又朝着人群里面钻了过去,他也立刻追上,若不抓住对方誓不罢休。
只是吃了两次暗亏,这次成赴先就多了一个心眼,一路上充满了警惕,生怕邱少鹄又突然窜出来,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人在高度紧张,难免杯弓蛇影。
身旁一道影子浮现,一下子让成赴先如遭雷击般,直接跳起蓄势待发。
拿着剪子的裁缝愕然望着成赴先,他这也才看清,原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刚刚那个影子,只不过是一个挂在旁边的衣服,厚实的裘皮袄在架子上整个撑起,看起来轮廓也就非常像一个人。
对着裁缝露出了歉意的笑,成赴先转身离开,继续去找邱少鹄的踪迹。
等成赴先消失后,架子后面的邱少鹄探出了身子,才松了口气。
从一开始的脱身办法他就想好,第一次戏耍成赴先是让他提高警惕,第二次之后则是让他草木皆兵,以为自己一定会跟着什么后手去戏弄他。
所以第三次看到了这件衣服的影子,成赴先下意识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花招,等发现无事发生后,又会觉得自己早已离开,就会让他去别的地方搜索,可实际上邱少鹄藏着的位置却近在咫尺。
整个节奏都在邱少鹄的掌控中,成赴先则像是荒野中的野兽一样被他牵着团团转。可以说神机之道的“庙算于心”,邱少鹄已经谙熟。
看着一旁的裁缝同样对突然出现的自己愕然,邱少鹄也是略一笑,抬脚离开了这里。
一丝不和谐的感觉,突然涌上他的心头,就像是在茫茫雪地中突兀出现的黑影,可以一扫而过,但必须警惕,因为那意味着野狼的袭击。
不过稍加思索,邱少鹄立刻意识到被自己差点忽略的是什么。
裁缝的架子上,放着的是一件裘皮袄,而且是一件极为厚实的皮袄。
潮门地处昭国南一隅的山南海北之处,终年潮湿温暖,即便是数九隆冬,也不需要这么厚的棉衣。况且眼下已经开春,气候转暖,他拿着这一件厚棉衣,又是打算卖给谁?
况且这裁缝也穿得极为华丽,一身的玄海绸,手上也没有做活而留下的茧子。要知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等绫罗绸缎贵重织物,又岂是一个裁缝穿得起的?
邱少鹄猛然转头,再度和那个裁缝对视。
他似面中还带着微微笑意,就像要照顾客人般招呼邱少鹄。
手上的剪刀,本来在裁一块布料,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眨眼间,邱少鹄就冲到了对方眼前,用全身的力量控制住了裁缝,将他狠狠摁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同时保持着搀扶的姿势,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他扶着这个裁缝坐下。
裁缝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得,他手上的剪刀已经被分为两柄利刃,反射着锋利的光芒,却在邱少鹄面前一下就失去了作用。
“你是震康神宫的人,对吗?”邱少鹄直接开口说。
裁缝眼露凶光,刚想说些什么,遽然中面露痛苦的神色。
他的白眼翻出,呼吸急促,就像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圣子,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喉咙中的低吼,像是在朝着虚空中一个不存在的人求饶。
邱少鹄一惊,裁缝在自己面前已然断绝了气息。拉开他胸口的衣服,果然看到一个诡异的哭脸面具吸光了这个人的气息,又变为灰烬散落消失。
“咚咚……”正在邱少鹄不知所措时,耳畔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可以看到,知府张奉荣在人潮的簇拥下,已经离这里越来越近,要在这里举行祭典的最后仪式。
也是在同时,邱少鹄分明看到,四面八方中,有许多诡异的身影,混在人群里,向着张奉荣的方向飞快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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