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鹄穿着白色的短打简衣,走了出去。
他这次出门没带太多武器,只是把那乌丸短刀藏在了腰间,一来因为他的机关箱机括损坏、正在拿去修理,二来他这次只是随意转转。
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巷,直接去了北城,到了边缘的荒凉地方。春分时的暖风,带着混合了阳光清新的芬芳。如同寒风过后,绽放的向阳花的橘红,所给人的温馨。
一座座破落的院落如常,泥泞的小径他早已轻车熟路,对着熟悉的大门,他敲响了声音。
“来了!”里面传来了孩童的声音,不一会,徐举打开了门,惊喜地说:“先生,你来了。”
“嗯,你家父母在吗,我来看看你。”邱少鹄走进来,将一个包裹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说:“这是给你们带了一些干粮。”
“谢谢先生抬爱了,家父家母都已经外出,爷爷也出去干活了。先生,快进来坐。”徐举搬出了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请邱少鹄坐下。
“不了,”邱少鹄道:“马上就要童试了,我来看看你之前的书背的怎么样了。”
“别的倒是都背好了,但还是有一点不能理解。”徐举说。
“是哪里?”
“《论语》中的这一段,”徐举把书拿了过来,道:“这里面说,弟子问夫子,如果你的仇人已经用多做善事的方法来悔改,那应不应该原谅他?夫子在书里的回答却是‘不应该’。但我还记得,夫子在这本书里多次劝人向善的,为何又对于仇人做善事的做法,觉得不能原谅呢?”
徐举迷惑不解。
“原来如此。”邱少鹄道:“《论语》里也说过,做人当居心正直,时时反思自己的错误,并做出弥补,这也是夫子所认同的。”
“但这一段里,弟子所说的仇人,却从没有对被他伤害过的人做出补偿。”
“这也是夫子所无法认可的,以做善事为名,却从没有对自己做错的事做出改正,那就不算悔改。自称时时忏悔,却从没有向一开始被他伤害过的人道歉,那也都只是伪善。”
邱少鹄说道这里,隐约有点更咽,因为他触及到了自己内心的伤感。
就像在无忘岛上,包括怜墨在内,许多人都曾让他“放下”。
“但,”徐举说:“但里面也说,他的仇人也真的是整整做了一年多的善事啊,一个人能坚持这么久,不是已经很难了吗?如果换做先生你,还是无法原谅吗?”
“我不知道一个人心怀愧疚做了一年的善事,需要多么坚持。但我知道,因为别人的罪,一个人在大雪山挣扎的一年三百天,要熬过多少望眼欲穿的夜。”
“他们从没有为我遭受的痛苦有哪怕一丁点抱歉,又凭什么要我因为淡忘就去轻易息怒。”
邱少鹄闭上了双眼,在他的视野中,往事一幕幕惨剧,都在他的脑海不断上演。
他就像自己的罗盘,从那一刻,就一直停留在了那一个时间。
人生有两种痛苦,一种是从没经历过难忘的事情;另一种是经历了,然后再也没有走出去。
“我好像,明白了。”徐举似乎有所明悟。
邱少鹄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睁开了眼。
突然在此刻,他有所察觉。
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觉,在勾动着他,就像在倾诉着一切什么。
邱少鹄不可能判断错,实际上自从他再次破境后,感官比以往要敏锐了更多。
在附近肯定发生了什么。
邱少鹄飞快冲出门外,四下寻找。
这里离潮门河不远,绕过错落的草屋,就能看到河面。
随后,邱少鹄看到了,许多棺材漂在河面,顺流而下。
……
黑暗的洞窟中,安息之地人在这里忙碌。
虽然洞府已经塌陷,他们还是勉强进入了这里,收集着墙壁上残存不多的星空碎片。
说来也奇怪,潜窟的洞府明明已经被海水淹没,但残余的力量,却在之后再度将水排出,才能让他们此时安然进入。
郎邢被抓后,这个瘦小男子就成了这些人唯一的首领,带领着他们做这做那。
此时,他正对着黑暗中一个女子行礼。
“多谢小姐,助我们得到‘引路’信息。”他的语气毕恭毕敬,“他日若再得接引者信息,我必然会将小姐之事一一告知,为小姐也进入圣地出一份力。”
“算了吧,这就不必了。你们心心念念的安息之所,我却根本不在意。我之所以会帮你们,只是为了交易。”女子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倨傲。
瘦小男子有些不满,但没有说什么。
女子一开始向他们保证的,是他们可以拿走完整的星图,但眼下却只能收拢一些残篇,显然是和最初相比大打折扣了,他也知道,真正的星图被那个年轻人拿走了。
但他也没法说出来,因为女子的实力远超过他,并且从一开始,自己所有的行动也都是她所策划。
“好了,在此之后,你们就离开吧,现在动静已经太大,继续留在这里,我怕走漏了风声。”女子一句话,就定下了他们的去向。
瘦小男子一惊,“可是……”
“没什么可是!”女子的语气不容置疑,“接下来我好要去找震康神宫,你们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瘦小男子一惊。
他到并不吃惊于女子的态度,而是在想,让自己帮忙还显得不够,对方居然还找来了震康神宫。
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毫无头绪。
毕竟对这个神秘女子,从一开始他也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真实身份。
……
邱少鹄从这些棺材上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他这次确定这是震康神宫留下的。
震康神宫到底要做什么?
邱少鹄想起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而他不觉得震康神宫这么做只是为了在城内造成恐慌。
但是他决定查清这件事。
尸体的事自然有官府来收尸,邱少鹄打算从棺材的角度入手,查一查对方的底细。
河中漂浮的棺材,是用相同的木料在同一批次做成的,上面还刷着相同的漆料,证明这是从棺材店买来的、而不是自己做的。
并且震康神宫一直隐秘行事,也不可能大张旗鼓从外面运进来这些棺材。
所以这些棺材的来源,只可能是城内棺材铺。
邱少鹄一边想着,直接到了最近的一个棺材店门口。
这个棺材铺就在北城,平时都给四下里的穷人买棺材,所以一般卖的也都是普通棺材,没有用什么名贵木料。
走到了店门前,还没敲门,邱少鹄将手放了下来。
门锁锈迹斑斑,门框落满灰尘,主人家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或许不是这里。
邱少鹄这般想着,转身离开。
走出没两步,他心中愈发觉得不对。
如果是一间许久没人问津的棺材铺,岂不是反倒从这里拿走几个棺材,短时间也没人发现、也就不会走漏了风声?
一念及此,他再度回身,猛然将店门直接推开。
走入的一刹那,注意到了一件事,邱少鹄的瞳孔倒映出特别的神采。
不仅仅因为,在这里他真的见到了搬运棺材的痕迹,旁边几个应该摆着棺材的空位,在地上的尘土留下了一行拖行的痕迹,痕迹还很新,显然是不久前刚刚有人经过这里。
更重要的,在一旁柜子头,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药囊,打开后里面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药味,仅仅闻上一下,就让人飘飘欲仙,比最好的美酒更引人自醉。
如果意志不坚强的人,恐怕这一下,就会忍不住把里面的药吃上几颗。
而且这药囊的模样,也似曾相识。
“五石散!”邱少鹄心想,“居然是那个痞子!”
此处的主人,居然就是之前在海岛上碰到的那个痞子,是邱少鹄回来后,杀死的第一个仇人!
99mk.infowap.99mk.info
/13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