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数十年前,从昭国手中夺取了绝连关的海港,自此后整个北方海域就处在朗国的控制下。
朗国内部可划分为内五部和外八镇,五部就是律州本部的五个部族,外八镇则是当年为了安置流亡过去的夏人所成立,现今为朗国步军主力。和定国沿武都前线对峙的,就是八镇之兵。
绝连关海港,现在则归属朗国五部之一。自从陶氏父子占据北方建立定国后,昭国和朗国就不再直接接壤,但朗国舰队可沿着海岸线,长驱直入,直接到南部富庶区域骚扰,逼得昭国只能疲于奔命,让两国的血仇以这种方式延续下来。
这种九婴战舰,就是朗国绝对的主力舰船之一,“九婴”是传说中住在水域的一种凶兽。
配合着这赫赫凶名的舰船,每一艘都带着一百多发朗国独有的细长管铳排炮,虽然单论威力比不上定国的各式神威大炮,但胜在量多所能拥有的恐怖的火力覆盖。
那些管铳排炮,已经开始亮起赤红的火光,散发着惊人的热量。一旦发射,在它的惊人火力下,恐怕在场不会有人幸免。
“轰!”“轰!”两声巨响,是港口的两门神威大炮再度装填完毕,朝着这边开炮。连日的骚扰,早已让这两门炮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此时见到了目标,也就毫不犹豫地发射。
巨大的弹丸携带着骇人的冲击声势,硬生生再度从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漆黑的铁弹打在了两艘朗国巨舰前,撞入水中,立刻震荡得水柱高耸入云,继而化为无数水花散开,如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两枚炮弹终究没有击中目标。
虽然这两门神威大炮源自定国,但定国火炮冠绝于世,重要的不仅在于火炮,配套的火药和弹丸制造更是重中之重。
没有定国神威府的帮助,仅仅靠昭国自身所打造的炮弹,终究还是让准度和威力大打折扣。
但这两门炮还是逼迫两艘战舰紧急转变了方向,原本蓄势待发的一百多门管铳排炮至此彻底失去了准头,如漫天烟花般四处散落,在海面上凌乱炸开。崩开无数水花,像一整堵水墙般,激发出震骇的声势。
“快躲开!”邱少鹄眼见此时一大半的火花都落到了他们身边,立刻带着栾温潜入水中躲避。
水深一丈的地方,上面的声势就很难影响到这里,还算比较安稳。
邱少鹄看到那无数细小的火花,从水面上猝然扎入海水中,像一条游鱼,一开始速度飞快,之后越来越慢,颓然熄灭。
一颗颗火星消失在海水的冰冷中,了无痕迹,像是一开始它们就从不存在。
就在海水下,邱少鹄立刻又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块原来让他们搁浅的巨大暗礁,除了上面一开始发现的字迹,海面下还有更多留下的痕迹。
乱石之中,一片片房檐堆叠挤压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态。房檐下,保留有房屋围墙、柱子,仅剩残垣断壁,像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其彻底掩埋。
而在这些房屋残骸的外围,则围绕着一些早已干枯的植物,像是树木的根系,被连根拔起,早已干枯,在海水的冲刷下逐渐剥落、裂解,像是死去的尸体。
邱少鹄立刻意识到,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暗礁,而是坍塌的一整块陆地的遗迹!
百余年前,潮门的海岸发生了一次大变动,自然会有类似的痕迹出现。
恐怕潜窟的遗址,也就藏在这个位置下。
因为暗礁的妨碍,但凡经过的船舶,都只会远远避开,谁又会冒着可能触礁、船毁人亡的风险,还特意查看一整块礁石下又藏着什么?
此时他们在水下藏着的已经太久,邱少鹄自己倒是还能坚持,栾温早就要憋不住气了。邱少鹄只能带着他飞速又游回到了海面上。
探出海面,外面还是喧嚣不停,两艘九婴战舰已经开到了更远的地方,那艘尾舵损坏的商船则还停在不远的地方。
海岸上两门重炮还在不停与战舰交火,炮弹打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没事吧!”一艘抚神督的船立刻划了过来,先将栾温接了上去。
栾温坐在船板上,不断喘息,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宁静。
邱少鹄则转头看到,成赴先就站在船的另一侧,直视着自己。
与对方对视,双方都能察觉,彼此似乎都有什么要说。
“你……”成赴先方才吐出一个字,剩下的话都被另一个嘈杂的声音遮盖住。
两艘九婴战舰,其中一艘将管铳排炮忽然对准了他们,又一次的密集火焰喷射。
“不好!”邱少鹄立刻再度潜入水下躲避,从海水下看到,海面上那艘船被火焰的边缘扫中,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烈火主要轰击到了暗礁上,无数坚固的岩石纷纷碎裂,想着海底飞速沉没。
邱少鹄只得飞快游动,避开这些在海中滚落的巨石。最后实在躲闪不及,只能用胳膊上的飞爪链锁再度攀附在那一大块暗礁上,将自己飞快拉了过去。
到了更近的位置,邱少鹄才看清断裂的礁石下,露出了新的字体,上面似乎写着——魂游洞天门户。
在这个字下面,隐约一个幽深的洞穴,露出了一个缝隙。
从缝隙中,即便在水下,也能听到强烈的风声。
“潜窟留有许多不同的门户,但大多已经被淹没或不知所踪。”
竹籁的这句话,再次出现在邱少鹄的脑海中。
难道这就是一个潜窟的门户?
还未及细想,洞穴轰然炸开,露出一整个完整的洞窟。外围无数光华璀璨,折射的光点如游鱼般在海水中穿梭自如,最终汇聚成浩瀚星空。
邱少鹄的手中,点点星光也开始出现,按照一定的规律,变为星系的一部分。
那是原本星图在他的身上留下的星宿痕迹,此时与洞窟内的光芒交融成一团。
紧跟着,更为让他吃惊的事情出现了。
像是自身的某些东西被抽走了一般,邱少鹄可以看到的,是全身上下的色彩在飞快褪去,像是墨汁被清水稀释,逐渐变淡。
不仅是四肢、躯干在变为透明,连同实体存在的支撑,也一并淡薄了。
自己就像成了一个越来越浅显的幻影,不仅愈发难以看清,连触碰也摸不到。
直至消失。
……
“咔嚓——”
监狱大门沉闷的开启声音,让被关在这里的郎邢干涩的眼睛中少有出现了一点专注。
只是看到了来人,他又再度把头低了下去,失去了兴趣。
来的人是一个新的囚犯,他身上带着同样沉重的枷锁,直接被狱卒关在了郎邢旁边的监牢里,就再也不去管他。
这个囚犯全身沾血,显然遭受过酷刑,但他此时紧咬着牙关,似乎从一开始又什么也没有多说。
是个受尽拷打也不愿开口的坚强的人。
郎邢继续闭目养神,忽然听到那个囚犯在用虚弱的声音招呼自己:“安息思宁,引路取近。”
郎邢豁然睁眼,这是只有安息之地的人才会知道的暗语。
“果然是你。”这个人就是之前的那个师爷。
见郎邢有了反应,师爷惨笑,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我拿到了它,但一直没有机会交出去。但我知道,你有办法通过‘引路之途’将它传出去。”
“这件东西,能帮我们找到‘圣地’的信息,获得‘引路’的指引,你一定要把它安然送走。”
“真的要这样?”郎邢终于开口,他知道一旦如此,对方会付出什么代价。
“凡寻求圣地之人,即便半途而亡,魂灵也会在来日圣地重聚。我们不是都相信如此吗?就像是你,想要再在圣地之中,见到自己的女儿。”师爷虚弱地说:“我无所畏惧。”
话音方落,师爷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他的喉咙就像被堵塞住一般,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又无法挣扎出声。
最后,倒地气绝。
一只黑色的虫蛊,从他的眼眶中爬了出来,并且咬下了他的一个眼球。
在眼球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一本书的图像。可以通过它,看到原本记录在其中的所有内容。
“愿你的魂灵,在圣地安息。”郎邢低沉的语气中,那条黑色的虫,带着那个眼球,朝他爬了过来,钻入到他的嘴里。
随着这件东西被吞入,一个不倒翁的虚影,从他的身上浮现,手里拿着那枚眼球,朝他摆了摆手,消失在了角落中,远远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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