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宾区,除了背景墙上挂着皱褶不堪的水山画布外,连个像样的花饰都没有,真是又土又丑,张晓朵站在那里五味杂陈。
所有宾客接踵而至,看到如此简陋的婚礼嘴上满口道喜,可脸上却浮现出鄙夷不屑的笑意,杨希曼望向对面婚礼迎宾区漂亮的花门,眼睛直发亮。
站在杨希曼旁边的朱明大言不惭地对她说:“你要是喜欢,等对面没人,我们可以过去拍几张照片。”
杨希曼杀气腾腾地看向朱明,说:“就你这号人应该全世界都绝种了吧,竟然可以臭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你要喜欢就自己过去拍,别说我认识你,丢人。”
“了不起别嫁,在这给我摆什么谱,真以为自己是公主,有些东西不是我不想给你,而是你根本配不上,懂吗?”
朱明刚才被他父母,还有她小叔婶婶一顿数落,心情很不爽,这会张嘴就来净说气话,他一旁的伴郎都听不下去,提醒他说:“朱明,你这话有点过了,真的很伤人。”
杨希曼蓄意挪得离朱明近些,用裙摆遮档住高跟鞋,然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说:“你下地狱去吧。”
“靠!我去,杨希曼,”
朱明弯腰抱脚,爆粗的大声吼叫惹来所有人的目光,朱爸走过来,又是一番教育,说:“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吧,我这张老脸今天都要被你给败光了,你给我收捡一点。”
杨希曼俯下身子轻声对他说:“哎呀,你没事吧?看你这样病得不轻,没钱看病找我要啊,我烧给你。”
“你,”朱明面对杨希曼的凶横,还有周边异常的眼神,收住了脾性,“好男不跟女斗,你个疯婆子。”
“好女不跟狗争,你个铁公鸡。”杨希曼看他狠狈不堪的模样,心情特痛快,脸上多了丝笑容。
朱明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可耻之徒,自从杨希曼回击他以后,他就识相地闭上嘴,没再敢乱说话。
婚宴厅并没有搭台子,简单到只在舞台区域的墙上贴了个“囍”字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石榴汽球,这也算是整个会场布置最奢侈的浪漫了。
大厅的交响乐响起,婚宴厅大门缓缓打开,杨阿姨挽着杨希曼的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这就是杨希曼一身傲骨面对今天这般屈辱,却一直忍让的原因,她要完成杨阿姨最后的遗愿,走完今天这场婚礼。
司仪本来是由伴郎来担任,但杨希曼却从他手中夺过话筒交给张晓朵,在她心里婚礼流程己经走完,他们的关系也就此结束,主动权要交回她手中,不给他占半分便宜。
“各位来宾,很高兴你们今天能在百忙中抽出空来参加朱明先生和杨希曼小姐的婚礼,下面是我们见证他们幸福的时刻,有请新郎新娘互换戒指。”
两人戴完戒指,一阵掌声过后,张晓朵向近处的服务员使了个眼色,拿起杨希曼给她写的主持搞,又接着往下念道:“谢谢大家的祝福,接下来让我们的新郎新娘切开这寓意百年好合的蛋糕,甜甜蜜蜜,顺顺利利。”
杨希曼配合朱明切完仅有一层的水果蛋糕后,台下又是一阵掌声,张晓朵看到主持搞写的最后一条台词,翻了翻背面,确认无误才说:“今天,我要将手里的这束捧花交给我的好姐妹张晓朵,希望她能快点找到爱她疼她的如意郎君,幸福一辈子!婚礼到此结束,请大家以开怀畅饮的形式,祝贺他们恩爱白头,谢谢大家。”
敬酒时,朱明旁边的伴郎有意无意地拉拢众人对张晓朵劝酒,杨希曼当场要发飙,却被她给摁住。
借着酒力不胜的假意,张晓朵装作醉意靠在杨希曼耳边说:“我的酒量你就放心吧,谁先倒下谁是猪,今天我开心,让我喝个够,酒我替你挡,你少喝点。”
敬了一圈酒,后来还陆续有人到主桌来给他们敬酒,杨军明就来了气,见张晓朵这个厚实的姑娘一直在替自己的外甥女挡酒被欺负,喝了不少,瞬间暴怒。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手里满杯红酒,还有桌上剩下的半瓶红酒全给倒进莲子百合银耳糖水里,说:“来,喝这个,不够,我让服务员给每个人再上一桌红糖水,你们说还要几瓶红酒才能喝到爽?”
众人见到状也不再好意思劝酒,就都纷纷散开,回到座席上。
“朵朵,你还好吧?等一下你跟婶婶的车回去,记得了。”赖秋珊给张晓朵递上一杯水,看了眼坐在同一桌带着黑框眼镜,长满胡子的伴郎,“你哎,太实诚了,就得学学曼曼,你瞧见曼曼那掀桌的霸气没有,就不能惯着他们。”
“婶,我那事己经翻篇,你就别提了。”
赖秋珊见朱爸妈还在跟远道而来的亲戚在攀谈,夹着碗里腰果豆塞嘴里,说:“曼曼,这段时间你想留在家里陪你妈住也不是不可以,但今天晚上,你得跟他们回去,不能新婚夜让人独守空房,说不过去。”
杨希曼也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到朱明醉扒在桌上,她才不会怕他,就默认答应下来。
婚礼结束后,众人都各自散了。
在车上,病弱的杨阿姨一直保持着微笑,她拉着张晓朵的手,说:“朵朵,要是阿姨不在了,以后曼曼遇到什么事,你就替我陪着她,好吗?”
“阿姨,你说什么傻话呢?你一定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张晓朵想起曾经红光满面,神彩奕奕的杨阿姨,如今这般模样,心中无限感慨。
杨阿姨忽然微微闭上双眼,斜着身子靠在张晓朵肩上。
张晓朵预感到大事不妙,一遍又一遍呼喊道:“阿姨,阿姨,”
“军明,快,快去医院。”
那一时刻,杨阿姨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
张晓朵感知得到杨阿姨己经走了,内心“咚咚咚”地在跳,身体像被点了穴弹动不得。
赖秋珊坐在副驾驶急着掏手机给杨希曼打电话。
“曼儿,你快到医院来,你妈撑不住了,快,抓紧过来。”
“我这就过去,婶婶,让我妈挺住,求你了,别让她睡。”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杨阿姨被抬到支架上,当杨希曼赶到时,她己经被盖上白布,医生宣布患者己经离世,让家属节哀。
这噩耗如晴天霹雳而来直接把杨希曼击垮,她瘫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催人泪下,透骨酸心。
“妈,妈,你醒醒,快醒醒,不要丢下我,”
张晓朵走过去抱住杨希曼,跟着掉眼泪,她痛心地领悟到,“原来死亡离她们是那么的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这辈子再也不会醒过来。”
“曼儿,阿姨走得很安详,你放心吧。”
杨希曼嘴唇干燥紧绷,哭到喉咙哽住出不来声,张晓朵起身去给她倒温水,她颤颤悠悠跟着立起身,站在那里就像被狂风吹打的枝柳左右摇摆。
就在杨希曼感到头晕目眩欲要倒下时,杨军明手疾眼快扶住了她,说:“曼曼,别怕,小叔和婶婶都在。”
“曼儿,先喝口水吧。”
“谢谢。”杨希曼双手握着水杯坐到椅子上,浑身发冷冒汗,杨阿姨与世长辞己成定局,不管她接不接受都得要去面对,这事没法逃避。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张晓朵留下来照看杨希曼,第二天清晨,赖秋珊便过来接替她。
丧事由杨军明一手操办,而杨希曼就跟个木头人一样跟随在他身后,不哭不闹面无表情,精神状态很不好。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杨希曼一身黑衣站在游轮的甲板上,她将骨灰还有菊花花瓣撒入大海,望向没有近头的天边,心中无限惆怅,“妈,你自由了,别和爸走太远,等着我。”
海葬是杨阿姨在一个朋友的悼念会上了解到的,当时她就非常支持,觉得这样既环保又可以避免给后人再添麻烦。
微风徐徐吹来,游轮缓慢向前行驶,思念之情随着源源不绝的水流在翻滚,杨军明拍了拍杨希曼的肩膀给她鼓气,希望她快些振作起来。
葬礼结束后,杨希曼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滴米未进,她抱着杨阿姨的遗照,一个人神经兮兮的说胡话,怕她做傻事,他们三个人轮流着分时段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曼儿。”
张晓朵推开房间,看到杨希曼还是穿着葬礼回来时的衣服,她顶着浮肿的眼袋,一愣一愣地发着呆,听到召唤声,微微地眨了下眼睛,看着她。
“朵儿,我想吃你煮的面,要加鸡蛋,香肠,多放些青菜,还有,”杨希曼泛白的脸上有了神色,“越多菜越好,多勺些辣椒酱给我。”
杨希曼这几天暴跌的胃口让她瘦到脱相,可他们也束手无策,只盼她能快些走出来。这会她提出要吃东西,张晓朵自然是全力配合,满足她的要求。
“等着,很快。”张晓朵起身跑向厨房,从冰箱拿出需要的食材,正好她肚子也饿便煮了一大锅面。
当她回到房间没有看到杨希曼,不由心头一颤,那种不祥的感觉随之而来。
张晓朵放下手里的陶瓷手柄碗到书桌上,走向没有关门的浴室。
“曼儿,你在里面吗?”
杨希曼靠着墙,坐在地上,左手手腕那道很深的划口在不停地往外流着血,染红了她浅紫色的连衣裙,右手握着的那把带血小刀特别瘆人,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张晓朵头昏心慌,腿脚一软便往地上一坐,她吓得不轻,摸爬过去,抓起挂钩上的毛巾给她缠绕包扎伤口,缓过那口气,她支起身子去房间拿手机打电话找人求救。
这会,正巧碰到杨军明给她们带饭过来,他看到张晓朵血红的双手问:“朵朵,怎么啦?”
“快,曼儿在浴室,她割腕,血,快送她去医院。”张晓朵泪水不停地往下掉,己经惊慌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杨军明冲进浴室,看到杨希曼也是大吓一跳,抱起她就往外走,张晓朵紧跟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