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寿问:“国公这是何意?”
“并无他意,你有攻城器械,我有军卒,你我联手破城,功劳算两位将军的。”
粆图表明态度,不是来抢你的军功。但是,请将云梯、冲车、大炮贡献出来,我军的兵卒负责攻城,待城破后功劳归你。这样一来,察哈尔军得到急需的东西,将军有了战功,皇帝那边也高兴,如此完美的结局不是我等共同期盼的吗?
吴襄给祖大寿使眼色,可以同意了,我们没别的路。
祖大寿一直提防察哈尔人抢功,没想到人家如此大度,根本不和她在乎。
这等胸襟,这种格局,祖大寿自愧不如。
粆图怕他拒绝,再次退了一步,说道:“我军可参照袁督师攻克辽阳,由察哈尔军佯攻,两位将军带领所部偷袭其它位置得手,如何?”
祖大寿再不答应说不过去了,人家情愿做你的助手,让攻入城池的荣耀加在你身上,还想怎么着?天底下有几个人这般帮忙的?
祖大寿握住粆图的手,双手摇晃了几下,很显然在最近连受打击的情况下,居然还有粆图这等实在人争着抢着帮忙。
他倒不是握手,现在还没有这个礼仪,只是压抑着激动表达谢意。
送信的人到了,传达皇帝的旨意。
因为是军营,皇帝特许可以站着接旨。
圣旨上说,沈阳城外一战虽伤亡惨重,却能与之死战而不退,无论是察哈尔军还是关宁军都表现的不
错。现如今,皇太极暂时偃旗息鼓,我军恰好要抓住这个时机,尽早攻下沈阳城,让皇太极无家可归。
圣旨命令,祖大寿为帅,统领吴襄部、察哈尔军共同攻城。
粆图很佩服皇帝敏锐的觉察,似乎是看透了祖大寿的心中想法,给他统帅权,让他放心的进攻,用攻克沈阳的战功抵消前面犯过的错误。
粆图并不担心察哈尔军被利用,皇帝虽然让他听命于祖大寿,却仅仅在攻取沈阳城这件事情上,不涉其
它。
大战一触即发,明军并非最好的状态,城内已经常见人吃人的惨状,三天后的沈阳是什么样子的,皇太极会不会赶回来救援,到时候孰胜孰败,一切都还是未知。
同样的战术第二次使用,察哈尔军的进攻让城内守兵非常吃力,当他们全力以赴的抵抗时,另一侧的祖大寿和吴襄发动进攻,成功的攀登城墙,发起一场近身肉搏战。
沈阳城内没有太多女真守兵,而且他们已经忍饥挨饿很久,战斗力较之往常降低了许多。
城门开了,祖大寿骑马到了街头,他看见倒在地上女真军卒的尸首,也看到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
有军卒恶狠狠的踢开一家,却发现主人已经死去有几天。不是因为战乱,而是饿死的。
祖大寿直奔沈阳城内的“皇宫”,按照皇帝此前在信上提起的,他要保全皇太极及女真贵族的家眷。
一方面,祖大寿开始写奏疏报捷。另一方面,他命令把军粮分给百姓,以及沈阳皇宫里住的那些女人们。
吴襄对他说,总算不用死了,我等二人要感激察哈尔人的帮助。
可不是嘛,要不是粆图和岱青的鼎力相助,他俩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沈阳城。
吴襄感叹,“我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想来悔之晚矣!”
祖大寿也不得不承认,“相比于察哈尔,身为汉人,却行鸡鸣狗盗之事,我祖大寿愧疚啊!”
“因我等离去,导致袁督师的伏击失败,数千军中兄弟受此连累。辽阳之战,两方势均力敌,正是因为我等不在,方才造成损失惨重。”
祖大寿也说,“围住沈阳,若是早早攻打,也不至于贻误战机,导致后来被皇太极袭击,还是我等之过错。”
再看人家察哈尔军,身为异民族,却讲究信义,夺取青海后交由大周朝统治,并协助出、台长期稳固统治的办法。等粆图和岱青率军抵达沈阳,二话不说就去进攻,没有任何小肚鸡肠的算计。
这是何等的胸襟,察哈尔人尚且如此,祖大寿与吴襄能不羞愧吗?
等到封锁“沈阳皇宫”,安置好城内百姓,祖大寿和吴襄到了城门口,他俩光着膀子,后背插了荆条,跪在地上等着皇帝前来。
公孙剑是第二天方才抵达的,既然沈阳继辽阳之后归了大周,从战略角度考虑,他们再加把劲,便能将女真赶出这片区域,以前的营寨便不再需要。
在城门口,他看到跪地认错的祖大寿和吴襄。
公孙剑没有理会,径直走了过去,只是吩咐身边的王承恩,让他们准备好了进城来见。
公孙剑选择直奔皇宫,他要坐一坐皇太极的龙椅,尝试下与紫禁城的是否相同。
刚坐下没多久,王承恩禀告,祖大寿和吴襄来了。
“进来吧!”
两人还是光着膀子,背着荆条,这是战国时期廉颇见蔺相如的规格。
公孙剑挥了挥手,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摘下来,穿好衣服。
祖大寿和吴襄面露趋尬,还是照皇帝吩咐的做,垂手侍立在旁边,不知如何开口?
公孙剑望着他俩,问道:“尔等知罪?”
两人跪倒在地,罪该万死!
“关宁铁骑为什么强?”
这个问题让两人一愣,在最近几年,关宁铁骑被认为是大周朝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宁远大捷、宁锦大捷出尽了风头。公孙剑仅仅抽调两千人,交由曹变蛟率领立下不少战功,每一仗都是大周朝压箱底的利器。
祖大寿想了想,回答:“关宁铁骑训练有素,马匹及配备都是最好的,又有城头上的大炮支援,因此每战都表现突出。”
公孙剑却摇了摇头,问吴襄,“你说昵?”
吴襄回答:“关宁铁骑三军用命,无论将帅还是军卒都能同心协力,这是破敌取胜的关键。”
答案有点接近了,但是还有距离。
“关宁铁骑之所以强,一开始源于孙承宗孙先生当初说的那句话,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祖大寿和吴襄都算辽人,辽人中最大的地主,在此耕种的都是辽人。而关宁铁骑由这些人组成,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自己的,遇到女真来袭自然会拼了命守卫,这是关宁铁骑强大的原因,也能说明为什么外来军队总是想逃走。
问题出在他们的“尾大不掉”上,朝廷用于辽东的军费每年攀升,却不见他们有何收复国土的动作。原因在于他们小富即安,自己小日子过好了,整日盘算怎么向朝廷多要军饷和赏赐。
长此以往,帝国财政将因此崩溃,辽东战事却难有进展。
更恐怖的,像祖大寿这样的将领越来越像军阀,他们有土地,有人口,有相对稳定的收入,朝廷要倚仗他们,难免会滋生这些人的骄狂。
如果公孙剑刚登基就说,山海关外这批人是军阀,估计没人信,皇帝太容易猜忌。
现在昵,祖大寿和吴襄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们就是军阀,只是还差了一点点。
公孙剑早料到如此,他先是迁徙民众,相当于废弃了“辽人守辽东”的政策,让军阀们失去了根基。
同时,他抽调两千人入关,后来让这些人加入京营,一方面是削弱关宁铁骑的力量,另一方面是近距离观察,威名显赫的关宁铁骑到底有多厉害。
在公孙剑看来,如果内部一切正常,女真人是掀不起风浪的,恰恰是山海关外的军阀,还有陕西的流民,最终造成以前那个明朝的灭亡。
公孙剑用迁徙断了军阀们的人口,没有了人口,土地便失去了意义。紧接着,公孙剑宣布裁兵,虽然关宁铁骑一个没少,但是人数已经符合现实,不再能放肆的吃空饷。
如此一来,相当于人财物三个方面掐住祖大寿等人的脖子,如果不是女真迫不及待的骑兵,这帮军阀将渐渐的老实起来,最后服服帖帖的,安心做大周朝戍边的将领。
战事却在这个时候打响,祖大寿的忧患意识很强,他感觉末日临近。如果连女真人都没了,他这个“军阀”当到头,很可能会被秋后算账,这才铤而走险,意图最后一搏。
这些日子里,公孙剑对他俩的关注,丝毫不亚于女真。
甚至在危害性上,如果祖大寿和吴襄得偿所愿,严重程度高于女真。
公孙剑没法纵容祖大寿和吴襄的举动,离开辽东是肯定的,不杀头那是恩德。
两人在军队遭遇重大损失后,仍然硬着头皮攻城,其实换的就是这么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公孙剑念在他们多年守卫辽土有功的份上,给了他们攻克沈阳的机会,最终这个任务完成。这样的话,也算是功过相抵,公孙剑有理由更妥善的处置他们。
升官吧,回朝廷任职。
公孙剑的旨意刚要下达,外面传来吵闹声,王承恩主动出去观瞧,回来后一言不发。
公孙剑问询的目光投来,王承恩只好老实说道:“是关宁军的人,他们身边很多兄弟因女真而死,现在进了女真人的皇宫,也想让他们血债血偿。不过昵,守卫的军卒已经将其赶走,抓住几个领头的。”
公孙剑的目光收回来,看向了祖大寿。
祖大寿面色更加难看,这不是他下的命令。而且,皇太极杀我们那么多人,报仇似乎没什么不对。
公孙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训斥道:“朕三令五申,战争是战场上的事情,你能在战斗中杀死敌人是英雄,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算什么?”
顿了一顿,他说道:“没错,这里是女真人的皇宫,宫里有女真大汗的家眷和宫娥,但军人一定要记住一句话,祸不及妻儿。除非,他做了相同的事。”
现在的大周朝最缺的是人,要想征服更大的世界必须繁衍人口,女真皇宫里的宫娥不算多,但好歹有千把人。公孙剑早想好她们的归宿,让没有婚配的军卒上台逐个亮相,宫娥们自由选择嫁给哪一个。
如果实在不愿意嫁,公孙剑也会放她们自由,可辽东形势恶化到如此地步,除非家中有人依靠,否则出宫后举步维艰。
现在关宁军有人来闹腾,公孙剑当然要将责任归到祖大寿和吴襄身上。
两人哭丧着脸,皇帝都要饶恕他们了,怎么出了这么档子事?
公孙剑也没想到,关宁军的军纪这么差,作为将领的祖大寿和吴襄难辞其咎。
“本想让两位将军回朝任职,可是那样会耽搁你们的一身本领。不如这样,朕已经下令让郑芝龙筹划出海进攻吕宋,你们以现职一同前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