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有俊点了点头,“刘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可是于 某有个问题……”
“但问无妨,这行军打仗对于你们这些小将来说,不懂就要多问,才能更快的积累经验嘛。”
公孙剑不屑一顾,这个平西大将军从入门到现在,一直在展现他的英勇以及他那所谓的经验,好像他是在座所有人的顶头人物一般。
于有俊没有在意,他继续道:“若是西蜀不出兵的话,我们就这么一直和他们对峙吗?如果陆子语不想着主动出击,那么颍川道的形式,会不会就是刘大人所说的西蜀郡现状,完全反过来了。虽然明面上大周军队都在向南进发,但是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知道我八万大军来到了这里,到时候宋老将军很有可能是对上南朝和李自真的联军,届时宋老将军若是败了……那我们不就唇亡齿寒了吗?”
刘飞义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他仔细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在他眼里算是年轻人的小将,对,一定是他的原因,对!都怪他!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摸到颍川道,就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以为大周真的举全国兵力南伐。
于有俊微微一笑,“刘大人,这个问题该做何解?”
刘飞义没有招呼其他人,自顾自的坐下,他用何固喝过得茶杯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之后,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宋将军应该不会输吧?”
于有俊轻轻压了一下手掌,柳庆匀与公孙剑意会,一同坐下。
他轻声道:“我知道刘大人作为宋老将军以前的部下,对宋将军很是信任,但是你知道宋将军的南征军有多少人吗?”
刘飞义他哪里知道,试探性问道:“五十万?”
于有俊当即就笑了出来,随后他面色一凝,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刘大人还以为宋老将军像几十年前一样统率八十万大军?我和宋将军在北疆道共事一年,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现在宋将军不过带了三十万兵力!就这三十万还不是本部兵马,大多是沿途州城内的守军!本将粗略算了算,宋将军到淮安军之前,应该能吸纳这么多,而且绝不会多于三十万!”
刘飞义呆住了,他难以置信的问道:“不足三十万,还不是本部兵马?”
本部兵马,顾名思义就是直属亲军,是宋老将军这一辈子带出来的嫡系兵马,如今虽说远远不足八十万大军,而且这些士卒和寻常将士没什么两样,但是如果让宋老将军亲自带领这群亲军,凭借着士卒们与将军之间的默契,可谓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可问题就在这里,不仅不是本部兵马,而且还是沿途州城吸纳的将士,兵种参差不齐,可以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这种士卒在各自州城内算是精兵,可是全部杂糅在一起他们又有了另外一个称号——杂兵。
于有俊嗤笑一声,“那你可知南朝有多少兵马,李自真又有多少兵马?”
刘飞义木讷的摇了摇头。
于有俊叹了口气,这刘飞义方才入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一位靠谱的将军,所以事事忍让一番,可没想到竟然也是一个坐井观天之人,对于这种天下皆知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更不用问他西蜀大概有多少人马了。
于有俊继续道:“南朝还真有五十万大军,李自真那边约摸也有三十万,现在刘大人还觉得宋将军不会输吗,这一仗,要是放在数十年前一时风头无量的宋嵘身上,或许还有有得打,现在,难咯。”
公孙剑恍然大悟,怪不得于将军说自己蠢,自己是真的蠢,只会看表面形式,却没有往天下之事上去看,这就是典型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想到这,公孙剑向于有俊投去一个佩服的眼光,看来他要学习的地方,还是非常的多。
刘飞义则是一脸愤懑,“三十万杂兵,去对抗八十万精兵?陛下这不是让宋将军去送死吗!”
“非也!”
于有俊幽幽说道,“不是送死,而是对峙,让南朝和李自真分不清宋老将军到底有多少底牌,如今宋老将军扮演的角色,就是西蜀的角色,他只需要吓住另外两支叛军即可。”
刘飞义也明白过来,现在西蜀就像是宋嵘,刘肃和李自真就像是颍川道,西蜀与宋嵘要分别对峙好自己的对手,而刘肃李自真和颍川道要揣测面前这个对手有什么底牌。
“你的意思是,宋将军不会主动出击,西蜀也不会主动出击?”
“对,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我们扮演的角色就是刘肃和李自真的角色!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隐藏了中州军这一手底牌,一定要赶在这两人反应过来,把宋老将军打败之前,将西蜀彻底覆灭!”
刘飞义手中酒杯掉落在地,啪嗒一声脆响,屋外涌来大批士卒提着戈矛冲了进来。
三人同时起身,柳庆匀锵啷一声拔出利剑,皱着眉头问道:“刘大人,你这是何意!”
屋内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几十名跟着刘飞义一起过来的顺州守军面色阴沉的看着在座的三人,只等平西大将军一声令下,将手中的兵器狠狠地刺入这三人的胸口上。
于有俊依旧风轻云淡,他只是注视着刘飞义,他不相信这个从朝野中摸爬到军伍中的老将,真能做出火并朝廷命官的勾当来。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何固带这个穿着蓝紫官袍的老人走了进来,看到这种场景他瞬间呆滞,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刘飞义。
那身穿蓝紫官袍的老人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到这个场景没有一分一毫的情绪波动,好像就算这里鲜血淋漓他依旧能稳如泰山。
刘飞义此时突然摸了摸脑袋,自嘲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连个杯子都拿不稳,你们这群人拿着兵器大动干戈的闯进来做什么?滚出去!”
几十名戈矛士卒又如潮水般退去。
何固松了口气,打起圆场来,“刘大人以前在军中受伤的老毛病又犯了,真是差点让人误会了。”
“对了,这位是陛下派来传达圣旨的吕公公,方才何某就是去接应吕公公了。”
何固又指着那人介绍一番。
吕公公微微笑了笑,尖着嗓子说道:“承蒙何大人厚爱,咱家也不耽误诸位讨论军情,早些宣读圣旨。”
说罢,吕公公从袖口中抽出一卷金黄布帛,“何固、刘飞义、于有俊听旨。”
在场众人纷纷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派于有俊驻守颍川道,待于将军到达颍川之日,一切事由全凭于有俊做主,何固、刘飞义二人尽心辅佐不得有误,颍川道所有守军并入中州军,望众爱卿早日拿下西蜀,为大周分忧,钦此!”
于有俊低头露出一抹笑容,再抬头时他面色凝重跪步向前朗声道:“臣于有俊,遵旨!”
这吕公公宣读完圣旨也是吃惊不小,他作为传旨人,在宣旨之前是无权观览圣旨的,他原本以为这封圣旨不过是起到促导军情的作用,没想到竟然直接涉及到大权的掌控,他藏在圣旨后的脸颊偷偷扫视跪地的众人。
那刘飞义脸都黑了,何固也是一脸的不情愿,于有俊和柳庆匀没有体现出多大的喜怒哀乐,唯有在场最年轻的那个人脸上有忍不住的笑意。
于有俊起身拿回圣旨,向老太监微微点头致意。
吕公公也以微笑回之,轻声道:“咱家的任务完成了,就不打扰诸位了,咱家告退。”
何固说道:“吕公公舟车劳顿,还未在颍州歇脚片刻就匆忙离去,传出去恐怕会有人说我们颍川道待客不公,还请吕公公留下三两日,好好游览一番颍川道。”
吕公公摇头婉言谢绝,“若是平常的话,咱家可真要好好叨扰几日,可这是陛下的旨意,咱家还要回京城复命,不可耽误太久,何大人的心意咱家心领了,你们这几位将军还是多要交流,莫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于有俊笑道:“吕公公忠心可鉴。”
吕公公表情有些受宠若惊,先前那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在于有俊面前也摆不出来了,面前这位几乎不怎么面圣的将领,已经隐隐有圣上红人的感觉了,他笑眯眯道:“都是为主子办事罢了,主子要求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是。”
“吕公公所言甚是,咱们主子要求做什么,咱们就得做什么!”
刘飞义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极为恼怒了,这二人的话越来越刺耳了,刚刚自己那摔杯为号的动作,估计已经被那二人记在心中,于有俊到还好,就怕吕公公届时在陛下面前说一些无理话,自己可就麻烦了。
刘飞义长呼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他悠悠道:“既然吕公公还要赶着给圣上复命,那本官也不好再坚持了,本官送送吕公公,麻烦何大人先送于大人他们去别院休息。”
吕公公听后微微仰头,轻轻对于有俊点头致意后率先转身出门,刘飞义跟上。
何固不失礼数的对于有俊说道:“于大人赶来颍川道还未休整,要不先去休息片刻,傍晚时分我们再好好喝上几杯。”
于有俊没有拒绝,他心里清楚刘飞义亲自送吕公公出门到底是什么用心,无非就是旁敲侧击一下圣上下旨时候的神情来揣测帝心,继而再好好思量一番给自己这群人多少帮助,甚至还有可能塞一些银两字画之类的东西,自然要避人耳目。
方才那几十名戈矛士卒的阵仗,吕公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何固将众人送到之后经略使府邸别院,又告退一声匆匆离去,已经没了来时的敬意。
没了外人掣肘的公孙剑可算是释放出天性来,整个小院子都是他的笑声,“于将军,这次任那个刘飞义再怎么软弱,也无济于事了,皇帝这次可把颍川道的指挥权给你了,怎么说?咱们什么时候发兵?”
于有俊怒视他一眼,“你声音小点,小心隔墙有耳!”
公孙剑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立马闭上了嘴巴。
柳庆匀沉声道:“方才那摔杯为号,在我看来很有可能刘飞义是真想拿下我们。”
于有俊点了点头,这刘飞义重新步入军伍之后,胆子反而越来越小了,那些问题他心里肯定清楚得跟明镜似的,但是他就是装不知道,企图稳坐钓鱼台,能不拼命就不拼命,别看他言语中处处关心着宋嵘,不过是担心宋嵘吃了败仗,导致他不得不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