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雪后初晴,寒冷非常。
鹅毛大雪之下,练兵是不可能。
各营寨偃旗息鼓,纷纷休整。
杨错披了件棉袄,边烤火边看书。
正被炉火熏得昏昏欲睡,突然耳边传来响亮的脚步声,杨错精神一震,迎着彻骨透过来的冷风,只见杨天佑和安太清走了进来。
作为府上旧将,他们很喜欢在闲暇时来找杨错。
“大哥。”
“主公……”
“坐。”杨错向面前左右两个坐垫,抬手示意。
杨天佑和安太清到坐垫上,盘膝而坐。
杨错微微一笑,继续低头看书。
两人对视一眼后,安太清道:“主公,韦皋、高崇文和杨炎什么时候来?”
“杨炎本来应该早就到了,但他母亲在路上受了点寒,所以耽搁。韦皋和高崇文则随郡主前来,应该在路上。”杨错回答完,反而好奇地问道:“你们突然这么问,是有什么事吗?”
杨天佑道:“没别的事儿,我们是看大哥身边缺个主持内务的,也需要照顾。”
“你小子话里有话?”
“我们可是真心实意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就是在内涵我,再说一遍,我对崔凝绝对没有想法。”
前几天,虢县县尉崔佑甫回来了。
他到长安告状不成,反而被朝廷一顿训斥,认为他擅离职守。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回来。
而随他一起回来的人中,有崔佑甫的女儿,崔凝。
安太清笑道:“我们可不是在说崔姑娘,众所周知,‘五姓七望’的家族都是内部通婚,主公就算是想也没辙呀。”
“你……那你说的是谁?”杨错追问道。
“当然是薛姑娘,杨炎的干妹妹。”
杨错眼前立刻浮现出佳人的笑颜如花,却嘴硬:“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你们想的那种事。”
安太清和杨天佑对视一眼,都听出了杨错话里的心虚。
正在这时,一名士兵从外面匆匆跑进大堂,跪倒在地,语速急促地说道:“禀将军,有探哨兄弟回报,城外十里处发现有两彪人马正在交战!”
什么?怎么会有人在雍县附近交战?
杨错心中诧异万分,急忙来到那名士兵面前,沉声地问道:“可知他们是谁?”
“不知。两边都是便衣,分不清楚是敌是友。不过都训练有素,极有可能是两支军队乔装。”
杨天佑听后,面色大变,失声说道:“大哥,会不会是郡主在来的路上,遭遇到了某些势力的拦截呢!”
什么?是郡主?
算起来和政郡主的确应该在这段时间来到雍县,但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敢拦和政郡主的车队。
杨天佑看杨错没出声,急忙问道:“可知双方各有多少人马?”
士兵答道:“据那名兄弟回报,一边约有轻骑三千,另一军只有不到两百。”
安太清焦急地说道:“主公,请速发兵救援,迟则恐有不测!”
没有丝毫犹豫,杨错绝然说道:“安太清你去传我的军令,风字、虎字、熊字三营立刻集合。风字营,随我火速救援。虎字、熊字两营随后跟上!”
杨错转头向杨天佑道:“存忠,你去告诉刘玄佐,让他率林字营守卫雍县,并随时准备接应!”
“是,大哥!”
“出发。”
此时,在雍县外十里之地,李倓正在奋力与韩猛军交战。
前些日子,李倓与和政郡主找到了一个借口,去纯阳观还愿。离开长安,并且摆脱了朝廷对他们的监控,奔赴岐州。
但是没有想到,当走到离雍县还有十里左右时,一支三千左右的敌军轻骑竟然追了过来,领军者是杨国忠豢养的大将、当世用刀大家韩猛。
在韩猛军的猛攻之下,建宁郡王李倓此时已是左右难支,总共只有不到百余人的步军,还要护卫着承载和政郡主的车辆,若不是杨错旧部韦皋和高崇文神勇,恐怕已被韩猛军击破。
别看韦皋和高崇文年岁不大,但是个个骁勇善战,一个用弓一个用长枪,彼此配合竟然迫使韩猛军无法靠近。
有他们护卫着马车,为李倓客观上减轻了压力。
但是,情势依旧危急。
李倓策马又奋力砍死一名轻骑,却不想另外两名轻骑的长枪已经刺到跟前,正来不及躲闪,一道箭光突然闪过,两名轻骑被羽箭射落下马。
他转头一看,正是韦皋及时出手救了自己一命。
韦皋身上的战袍已经被敌军鲜血染红。
眼见着百余步军被杀的所剩无几,李倓悲伤地对韦皋说道:“城武,看来我们今日要死于此处了。没想到,竟然连妹夫最后一面也看不到!”
闻听李倓此言,韦皋昂声道:“郡王勿忧,我必当死战,保护郡王和郡主无恙!”
由于韦皋的离开,高崇文独木难支,自身不仅陷入危难之中,连护卫和政郡主车辆的士兵已全部阵亡。
眼看着几名轻骑正要对车辆发动攻击,韦皋大喝一声:“休要伤郡主!”骑马猛冲过去,同时拔剑在手,又是几名轻骑在他手里丧命。
旁边一直没有动手的韩猛看到李倓已是孤身一人,一拍座下战马,手中凤嘴刀闪出凌厉的刀芒向李倓斩去,口中大喝一声:“李倓受死!”
当李倓发觉时,刀锋离自己已不足三尺,刀上厉芒令人不寒而栗。
他心知无法躲闪,心中黯然一叹:“我命休矣!”
正在这时,一股惊天动地的杀气如怒涛般直奔韩猛席卷过来。随后一声如晴天霹雳般的怒喝从远处传来。
“宵小之徒,敢伤害建宁郡王!”
韩猛的刀锋正欲斩下,忽然感到一股惊人的杀意直奔自己而来。
他知道对方的杀意旨在逼自己收刀,如果执意将这一刀斩下,虽然可以杀了广平郡王,但自己也必然受创。再者自己杀了太子之子,前景堪忧。
还有,来人之武艺根本不下于自己,即使不受伤也未必是对手,若是再受了伤,自己性命堪忧。
无奈之下,韩猛只得恨恨地将凤嘴刀收回,策马避开这股杀意。
李倓原本已闭目等死,突然发现韩猛摄人的刀锋竟然自己收了回去,一声极为熟悉的如惊雷般的怒喝声传到耳边。
“宵小之徒,敢伤害建宁郡王!”
李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异常欣喜地转头朝声音方向看去,只见那个日思夜想的高大身影正迅疾异常地朝自己这里驰来。
妹夫!存毅!
不远处的韦皋和高崇文原本正目膣欲裂地看到韩猛大刀斩向建宁郡王,而他们已救援不及。
韦皋面色如土,大喊一声:“郡王……”
正绝望时,韩猛大刀却已自己收回,建宁郡王逃过一劫,那声熟悉亲切的怒喝声已震彻整个战场。
主公?!
韦皋和高崇文欣喜地望向伟岸的身影,心头一宽。
见到霸王凤凰枪发出的战意成功地逼退了敌将,杨错心中顿时一宽。
黄骠马已将杨错载到距离建宁郡王不到百步,但他惟恐敌将再次出手,又是一声怒喝:“敌将告知姓名,可敢与我一战?”
早听说杨错的武艺很高,果然没有错。
韩猛收刀,定睛端详来人。
只见一匹体型惊人的淡黄色巨马如旋风般来到跟前,马上端坐一名穿着红色甲胄的大将,容貌俊秀,双目炯炯有神,手中一柄霸王凤凰枪,浑身上下战意袭人。
好威风的一员虎将!
转眼之间,黄骠马已冲到建宁郡王跟敌将之间,杨错勒马横枪,将郡王护在身后。
只是片刻工夫,李倓已有生死两重天般的感受,前一刻还是刀锋临头,几乎是命玄一线,下一刻妹夫已如神坻一般将自己护在身后。
感受着这战意翻腾却又熟悉亲切的气息,一丝泪光在眼中隐现,李倓微笑着轻轻地叫了一声:“妹夫。”
往事如烟,再回首,难以言说。
这一声轻轻地叫唤,在杨错耳中却不啻于夏日惊雷。
与建宁郡王把酒言欢的场景,历历在目。
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杨错转头朝李倓笑了一笑,说道:“郡王,我在这里!”
在不远处,韦皋又奋力杀退十几名轻骑的进攻,向他身旁的高崇文激动说道:“崇文,主公及时来了,咱们护着郡主杀过去!”
“好,正等着呢。”高崇文兴奋地道。
杨错感觉到又是一股很亲切的气息向自己靠近,一道如黄莺出谷般婉转动听的传了过来:“夫君……你来了!”
他扭脸一看,就见马车里,和政郡主撩起门帘,在韦皋和高崇文的护卫下,正朝着这边赶来。
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安然无恙,杨错心头一宽:“夫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亏了你的部下用命护我。”
杨错定睛一看,见韦皋和高崇文都是浑身浴血,心头一暖:“干得好。”
“多谢主公夸奖。”韦皋和高崇文高兴地笑出了声。
韩猛见杨错视他如无物般频频转头与李倓、李佩说话,心中震怒不已,正想出手。
忽然竟发现一股强烈的战意正不停旋绕他周围,令他不敢轻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