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复粹也是久经官场之人,此次行事却如此莽撞,他是真的乱了分寸,还是想借此掩饰什么?”
朱元璋说着,又下意识地拿起补充官员的奏章,随手在桌上轻拍,沉吟道:“王家彦是兵部尚书,加之那后辈(周后)对他有救命之恩,她若留有后手,王家彦应是最佳的人选。”
“可现今不仅范复粹公然去找他,而且他宁可一死,也不与范复粹同谋,当知他并无嫌疑。”
“但除了这些重臣外,又还有谁可担此重任呢......”
朱元璋将剩余的朝臣都细细盘算了一遍,并未找出可疑之人,不禁暗忖道:“难道真的是咱多疑了,其实那后辈原只准备用手书来牵制咱?”
他此念一起,又微微摇头。
因为他虽只与周后交了一次手,却知对方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绝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手中。
特别是周后在弥留之际,仍佯作糊涂,意图用深情和名义将他困住,足见对方对后事并不放心。
既是如此,那周后就不应该将控制手书的权利交给他。
可周后偏偏就这样做了,这就说明对方一定还有后手,而手书只是迷惑他的一种手段。
“好狠的算计!”
朱元璋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所有可能的人都没了可能,这是想让咱疑心所有的朝臣。”
“虽说咱对那些人也不满意,可若真将他们都杀了,那咱的大明也就完了!”
“但要是不将那些人揪出来,咱又怎能安心出京?”
朱元璋说着,又随手翻开奏章,才看了一眼,脸上立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惊道:“是了,她之所以让王章行刺,除了方便咱剪除东林党外,更主要的是要那些空缺。”
“她知咱最重亲情,又忙于战事,纵使对她有所怀疑,亦不可能在她自戕后削减朱慈烺的权利,所以这些事务到时都会由朱慈烺来处理,一旦那些人得到提拔,必会倾向朱慈烺。”
“虽说他们的官职不高,可这样一大批人汇聚起来,力量恐比东林党极盛时更加强大......”
想到这,朱元璋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他急忙打开奏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补充官员的名单,自语道:“好手段!”
“那后辈不仅猜到了咱的心思,还掌握了蒋德璟的用人习惯,这批官员大都是贫苦出身,深知百姓的疾苦,一旦授官,必会比其他人更加感恩,也更容易出政绩。”
“加之咱用人向来不问资历,而随着失地的收复,必会从中选派封疆大吏,到时咱若是想动朱慈烺的太子之位,这些人必会群起反对......”
朱元璋又深吸了一口气,朝外叫道:“来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去叫国子监祭酒冯厚敦......”
他说着,突然改口道:“罢了,李五哥回来后,你让他立刻来见咱!”
原来朱元璋重生后,一直想重整国子监,却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后来他在临沂见到冯厚敦,发现对方与宋讷性格颇为相似,所以特意将之调到京城,担任祭酒之职。
刚才他识破周后的图谋后,本是想传冯厚敦前来,从国子监中挑选官员。
随即想到冯厚敦初来乍到,而周后又思虑深远,担心对方已埋下伏笔,便想让李五哥查清底细后再安排。
可小太监哪知朱元璋的这些心思,只得茫然应下,又一脸迷茫地退了出去。
朱元璋见状,也未理睬,而是皱眉沉思起来。
其实此刻烦恼的不止朱元璋,面对范复粹的范景文也十分苦恼。
原本范景文回府后,就将旧日的同僚请了过来,告知他们南下之事,以免在他离去后节外生枝,没想到范复粹却不请自来。
范景文先前已听说了范复粹的孟浪之举,为免他影响了人心,匆匆解释了几句,便借故将众人遣散,不曾想范复粹仍不肯离去,并极言周后薨逝的蹊跷,让他留京主持大局。
尽管范景文多番解释,范复粹却根本听不进去。
无奈之下,范景文只得虚与委蛇地应付,好让对方早些离去。
可由于他迟迟不表态,而范复粹似乎也下定决心,不说到他同意,就绝不离去,因此两人已喝了三盏茶,却仍未结束。
“梦章兄(范景文的字),我们先不说皇后娘娘薨逝的怪异,单就说陛下这几个月的异常之举,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要知人的心性一旦形成,是极难改变的,可现今陛下的举止好似换了一个人......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子不语怪力乱神......”
范复粹说着,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那些太过诡异,只能骗些没见识的市井妇人,我们都是朝廷的重臣,绝不可掉以轻心。”
“要知皇后娘娘已无故薨逝,接下来可能就是太子殿下,若真是这样,那我大明的江山恐会拱手送与他人......”
范景文好不容易等到范复粹说完,才开口道:“玉坡兄,你真的多虑了!”
“我先前已经说过,在陛下自称得到太祖真传前,一直都在宫中,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冒充之事!”
“何况皇后娘娘已当众否认了此事,太子殿下对此也无异议,你又何需如此多心!”
范复粹摇头道:“梦章兄,这正是我担忧之事,我也曾告诉你,是皇后娘娘召我前来,若她没有实证,又怎会做出这种事?”
“我怀疑皇后娘娘应是受到胁迫,才不得不如此做,所以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保住太子,只有这样,才能保我大明江山不失......”
范复粹又说了许多,见范景文始终不肯点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过去道:“梦章兄,你勿需担心,我已联络了十几个忠臣,他们皆已联名......”
“什么?”
范景文惊慌地朝外看了一眼,刚想起身去关门,却又停了下来,指着锦帕道:“这是你们的联名书?”
范复粹从容地道:“不错,我们都已写下血书,誓保......”
“玉坡兄,你好糊涂!”
范景文有些气恼地道:“你这样做不是在保太子殿下,是要害死太子殿下!”
范复粹闻言,有些惊讶地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他说着,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你放心,此事十分隐秘,除了联名之人外,也就只有你知晓。”
范景文连连摇头道:“玉坡兄,你太小看陛下了!”
“莫说你已找了十几人,纵使你只找一人,也瞒不过陛下的耳目!”
“为今之计,你只有立刻去向陛下请罪,或许陛下看在太子的面上,还会饶你一命,不然......”
范景文话尚未说完,就见一个家仆急匆匆地进来禀告,说朱慈烺突然来访,正在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