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子和诸位大人还跪在宫外,您真的不见他们吗?”
李五哥借掌灯之机,低声询问道。
朱元璋看了李五哥一眼,沉声道:“王承恩真的死了吗?”
李五哥点头道:“真的死了!”
“因为他死得颇为壮烈,周后为表彰他的功绩,特意让人将他的尸身运回京城安葬!”
“末将先前已借机去查看过,确实是王承恩无疑!”
朱元璋闻言,便知周后此举既是在还王承恩的恩情,亦是在警告他。
因为王承恩已死,先前周后出示的手书,亦只有范复粹等人见过,而且现在已被陈良谟销毁。
现今世上只有王德化手中尚有王承恩的手书,亦是唯一经得住检验的证据。
虽说周后今日已否认了那份手书的真实性,可若是周后或朱慈烺等人突然离世,那局势必将逆转。
想来周后之所以敢这样做,应是有信心能掌控那份手书。
这样一来,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朱元璋至今尚未想明白,那便是周后既要对付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难道是对方已知他的布局,没有信心将他除去?
可若错失了今日这样的机会,周后又会在什么样的场合对他动手呢?
要知现今统兵的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一旦击溃叛军,他们必会返京,到时周后岂不是更没有机会?
想到这,他又看向李五哥道:“皇后那边情况如何?”
李五哥有些犹豫地道:“听说皇后娘娘伤得很重,要是今夜醒不过来,怕是......怕是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听说?”
朱元璋皱眉道:“坤宁宫防守十分严密吗?”
李五哥摇头道:“没有,只是周后身边的费贞娥十分谨慎,除了让太医进去诊治外,就连坤兴公主也未让进去!”
“坤兴公主也不准进去?”
朱元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想到先前周后只带了费贞娥一人,有些诧异地道:“这费贞娥不过是皇后的一个贴身侍婢,怎得如此放肆,难道她还有什么特殊身份?”
李五哥道:“末将已经查探过了,她只是一个寻常的侍女,因上次太子殿下在承天门受罚时,她劝阻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觉得她有些见识,便将她收为贴身女婢。”
“再后来,陛下离京时,李祖述等人来闯宫,她亦表现不俗,自那以后,皇后娘娘便对她另眼相待。”
“而且听说皇后娘娘迷迷糊糊间,似也说过让众人在外等候,所以寝宫内只有费贞娥一人在伺候!”
“只有她一人?”
朱元璋沉吟道:“周镜现在何处?”
李五哥想了想,道:“周镜先前本是在坤宁宫,后来被费贞娥打发出去了,现在正在整顿太子殿下的侍卫!”
朱元璋见周后将所有亲信之人尽皆遣离,不禁暗忖道:“她若是要对付咱,为何不借助亲人之力,难道是怕事败后牵连他们?”
“可若是咱与她生死相决,她又怎会觉得咱会对她的亲人手下留情?”
“莫非她先前做的这一切只是在试探?”
朱元璋此念才起,便微微摇头。
他先前因崇祯的记忆,再加上有意回避周后,所以对周后的情况并不太了解。
经过今日之事,他大致已看清周后的能力,知对方亦是心智高绝之人。
虽说周后之前的表现略有不足,也是因见识所限造成,却绝非才能不足。
而且从先前种种来看,周后谋划此事绝非一日,断不会在试探时就说出威胁之语。
何况今日刺杀周后的王章,毁灭王承恩手书的陈良谟虽然耿直,却也是聪慧之人,而且对大明忠心耿耿。
若周后手中没有铁证,对方绝不可能参与此事。
因为无论周后是否成功,他二人皆无生还的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全族是否被诛。
“这样看来,她应已确认咱非崇祯,可他先前为何又要故意试探呢?”
“难道是怀了一丝侥幸,还是在做最后的怀念?”
朱元璋一时也猜不透周后的心思,便又对恭立一旁的李五哥道:“太子一直在宫外,未曾去看皇后吗?”
李五哥摇头道:“没有!”
朱元璋又追问道:“他不知道皇后的情况?”
李五哥点头道:“应该不知道!”
“因为皇后的情况坤宁宫那边也没几人清楚,末将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查到。”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吩咐道:“你再去一趟坤宁宫,务必将皇后的情况查清楚。”
“注意,此事必须秘密进行,不可让一人发现,不然,你就提头来见!”
李五哥闻言一惊,随即快速应下,谨慎地朝外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五哥进来禀告道:“陛下,末将逼问了一个与费贞娥十分要好的宫人,并暗中查阅了太医的药方以及药渣等物,后又潜入寝宫,查看了皇后娘娘的伤势,确如传言所说,皇后娘娘已是性命垂危......”
“性命垂危?”
朱元璋皱眉道:“咱先前看过皇后的伤势,王章那刀刺得虽深,却并不致命,怎么会性命垂危?”
李五哥道:“王章那刀虽不致命,但皇后娘娘先前就已中毒,身体早就赢弱不堪,再经此一刀,几乎是回天乏术了!”
“中毒了?!”
朱元璋心中微微一颤,随即缓慢而低沉地道:“无法可解吗?”
李五哥点头道:“那毒性颇为怪异,而且已深入五脏,除非神仙下凡,否则绝难幸免!”
朱元璋闻言,心头一阵猛跳。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对李五哥道:“你让太子进来吧!”
李五哥躬身应下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朱慈烺就走了进来。
不过进来的只有他一人,李五哥并未跟随。
朱元璋见状,对李五哥不禁高看了一分。
就在他想着先和朱慈烺说哪件事时,朱慈烺率先开口道:“父皇,儿臣知您现在十分生气。”
“儿臣也觉得那些叛逆之人该杀,但他们纵使该死,也不能这样杀......”
朱元璋待朱慈烺讲完后,佯作退让地点了点头,试探道:“好,父皇再杀一日,待杀了王章和陈良谟等人后,其他人便交由刑部处置!”
朱慈烺愣了愣,随即摇头道:“父皇,儿臣也很想杀了王章,替母后出气,但为了大明江山,不能这样杀......”
朱元璋因听说周后必死,怀疑对方已将一切都告诉朱慈烺,所以才借王、陈二人试探。
此刻见朱慈烺寸步不让,毫不避嫌地据理力争,提着的心又放下了几分。
他故作不忿地与朱慈烺争论了一番,最后才佯作无奈地应了下来。
朱慈烺见朱元璋应允,一脸兴奋地道谢。
朱元璋见到朱慈烺纯真的笑脸,亦老怀安慰,觉得自己这回没有白背骂名。
原来自李祖述之事后,他已刻意收敛杀性。
今日之所以大开杀戒,一来是想震慑周后,再则亦是心中怒气难平。
当然,他还有一个打算,便是想给朱慈烺制造一个笼络人心的机会。
毕竟他的嗜杀已声名在外,再怎么洗也洗不白了。
但朱慈烺却不一样,他在朝臣心中素有仁厚之名,只因年纪尚轻,声名不显。
而今他一举活数万人,到时不仅会享有盛名,还能收拢一大批人心,这对他的将来会有莫大的好处。
“好了,不要在拍父皇的马屁了,你快去处理下此事,然后陪父皇去看你的母后!”
朱元璋笑着打断了朱慈烺的吹嘘,一脸温柔地道。
朱慈烺躬身应下后,便轻快地朝外走去。
不一会,宫外就传来一阵欢呼之声。
朱元璋闻声,亦露出一缕舒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