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李琎营寨十五里左右的一个密林山洞内,一袭儒装的中年男子正神色凝重地盯着桌上的行军图,修长的食指不停地来回比画。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听到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道:“邹大先生,你为何要撤回偷袭李琎的狼兵?”
当话音落下后,一个猎户装扮的壮汉闯了进来,一脸不忿地看着邹大先生。
邹大先生并未理睬来人,而是继续在行军图上比画。
那壮汉见状,脸上怒气更盛,高声喝道:“老子在问你话,你看什么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想要抓起桌上的行军图。
只是他的手才伸过去,手腕就被一只白皙的手抓住,随后传来一阵剧痛。
他本能地想要叫唤,却又见到邹大先生冰冷的目光,身体立时微微颤抖,竟是连疼也忘记了。
邹大先生又看了他一眼,随后将他的手甩开,缓缓站直了身体,低沉而威严地道:“岑汉贵,你这次来时,你父亲对你说过什么?”
岑汉贵闻言,身体又是一阵颤抖,只是眼中仍隐藏着一丝暴戾。
不过当他见邹大先生嘴角露出一缕笑意时,心中一阵猛跳,急忙低头道:“末将知错了!”
“末将因心中着急,一时乱了方寸,并非有意冒犯先生,还请先生见谅!”
邹大先生冷冷地打量了岑汉贵一眼,沉声道:“岑汉贵,老夫无意掺和你们的家事!”
“所以当初你父亲召回你大哥时,老夫也并未反对,但若是你不知进退......”
邹大先生说着,又停了下来,一双三角眼紧紧地盯着岑汉贵。
原来广西田州土司岑廷铎本有六子,其中次子岑汉贵最得他的喜欢。
他本有意让岑汉贵接任土司,但因其长子岑汉生颇得人望,所以当初邹大先生去田州调兵时,岑廷铎便想让岑汉贵随行历练,好为将来做准备。
可岑汉贵一向娇生惯养,又觉得此行太过危险,虽表面应允,背后却找其母柳氏哭诉,并建议让岑汉生前往,想借机将对方除去。
柳氏本是个没见识的妇人,只知一味溺爱,得知此事后,立刻去找岑廷铎厮闹。
岑廷铎初时还颇为坚持,斥责柳氏没有见识。
只是他在柳氏房中过了一夜后,便改变了主意,让岑汉生随邹大先生出征。
岑汉生出发不久,就遭到刺杀。
好在他身手不差,再加上邹大先生救援及时,并未受什么伤。
他因家丑不可外扬,本想将此事遮掩过去。
只是让他吃惊的是,邹大先生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仅用了一夜功夫,就将岑汉贵潜伏在军中的刺客尽数铲除,并将人头送回了田州。
经此一事后,一向凶悍的狼兵见到邹大先生皆毕恭毕敬。
而在随后的征战中,岑汉生亦被邹大先生的手段所折服,不仅全力配合,并持以弟子之礼。
有了岑汉生的襄助,邹大先生用起狼兵来更加顺手,因此数次建功,而岑汉生在狼兵中的声望也与日俱增。
这种局面自不是岑汉贵愿意见到的,于是他又让柳氏去找岑廷铎,将岑汉生召回来。
只是岑廷铎虽然答应了,邹大先生却以战事为由,拒绝了此事。
岑汉贵得知后大怒,他一边让柳氏继续给岑廷铎灌迷汤,一边去找朱亨嘉,让对方给邹大先生施压。
经过几番努力,他终于在这次北上中取代了岑汉生。
只是当他到来后,发现不少狼兵都对他有些不满。
好在他的亲卫长在狼兵中颇有威望,再加上他刻意笼络,众人对他的态度才有所转变。
就在岑汉贵掌握兵权,准备大展拳脚,建功立业时,邹大先生却数次否决了他的提议,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
后来更因他在围剿杨二哥时,没有按照邹大先生的指示行事,被当众斥责。
岑汉贵心中不忿,本想让狼兵给邹大先生些颜色,没想到众狼兵听说要对付邹大先生后,皆连连摇头。
无奈之下,他只得让亲卫去动手。
只是他那些亲卫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岑汉贵本还想再闹,他的侍卫长却悄悄告诉他,说在邹大先生身边见到了三个天下闻名的高手。
除此之外,邹大先生的十个贴身护卫也都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数十、上百条人命。
其中有几人更是只身闯进官衙,当众斩杀贪官的狠人。
岑汉贵得到这个消息,便知以武力教训邹大先生已行不通。
于是他又在准备偷袭申湛然时,故意泄露了行踪,想让邹大先生偷袭失败,到时就可名正言顺地指责对方。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邹大先生突然改变了计划,率军来到了蓟州。
于是岑汉贵又故技重施,没想到这次险些被李琎活捉。
就在他仓皇逃回,尚未来得及喘一口气时,邹大先生就来到了他的营中,责问他为何擅自行动。
岑汉贵自是不肯承认,不曾想邹大先生也未与他争辩,只是笑着将他的侍卫长斩杀了,而军中竟无一人反对。
岑汉贵见状大惊,也因此老实了两天,但心中的怨恨却更加强烈。
后来见邹大先生待他如故,便又故态复萌,并准备让人破坏伏击明兵之事,好借此打击邹大先生。
所以当他得知邹大先生取消了伏击后,立时怒不可遏地跑来质问。
此刻听了邹大先生的话,又见到那冷酷的笑容,他心中一阵颤抖,随后连连认错。
邹大先生点了点头,缓颜道:“老夫并非有意斥责你,但行军打仗,最重令行禁止。”
“若人人都如你这般,这仗也就不用打了,你也不用再指望立什么功,更不用说胜过你大哥,你......”
岑汉贵闻言,点头道:“邹大先生,末将明白了,末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他说着,又偷瞥了邹大先生一眼,见对方面色已缓,便试探道:“您为何要取消伏击,要知我们为此准备了许久。”
“而且只有击溃李琎,我们的计划才能够......”
邹大先生冷哼了一声,道:“老夫取消计划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即使老夫不说,你应也知道,而第二个原因则是我们兵力不足。”
“若老夫所料不差,崇祯潜逃时必会兵分数路,而我们手中只有四千兵马,若不有所取舍,可能两边都讨不到好。”
岑汉生眼皮一阵抽搐,随后强作镇定地道:“朱纪临去前,曾信誓旦旦地说能将崇祯斩杀。”
“纵使他不能成功,应也会知道崇祯的去向,我们只需派一支精兵去追杀即可。”
“而且我们来之前,您也让宋先生(宋献策)带了一千狼兵守在返京的必经之路上......”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一个哨骑急匆匆地进来禀告道:“邹大先生,不好了,朱纪被抓了!”
邹大先生闻言,立时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