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有些愧疚地看了蒋德璟一眼,随即厉声喝道:“蒋德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蒋德璟闻言,身体虽不停地颤抖,语气却比先前沉稳了不少,恭敬地道:“臣知道,臣建议款虏灭寇!”
朱慈烺愤然起身,怒斥道:“蒋德璟,父皇待你不薄,你怎敢说出如此狂悖之言?”
“你可知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不仅驭北虏西蕃,更无汉之和亲,唐之结盟,宋之纳岁币之举,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随着朱慈烺的声音响起,大殿中立时涌上一股肃杀之气,原本跃跃欲试的戴明说立时安静了下来,有些惊恐地看向朱慈烺。
张忻、刘昌等人则面露喜色,并随时准备落井下石。
范景文、王家彦则微微摇头,眼中满是不解。
只有左懋第面露敬佩之色,几次欲迈步前行,却又停了下来。
“左右何在?还不给本宫将这无君无父,贪生怕死之徒拖出去!”
朱慈烺训斥过后,似乎仍不解气,又朝殿外大声喝道。
本在犹豫的左懋第闻言,急忙上前奏道:“殿下,还请您暂息雷霆之怒,待蒋大人讲述缘由后,若有不妥,再治罪不迟!”
范景文见左懋第出面求情,也上前劝说。
朱慈烺见状,佯作不忿地道:“好,看在诸位大人的面子上,本宫就给你一个分辩的机会。”
“你要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本宫就将你......你......决不轻饶!”
刘昌见朱慈烺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多大的处罚,心中对其更加鄙夷,同时看向张忻。
张忻微微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不可操之过急。
刘昌点了点头,又朝张灿然和戴明说使眼色。
张灿然见状,急忙点头表示明白。
但戴明说一直盯着蒋德璟,并未见到刘昌的眼色。
就在刘昌想着是否要过去提醒戴明说时,听到蒋德璟的声音响起道:“殿下,臣知此举有损国体。”
“但现今女真与叛军齐至,我们根本无力将之击溃,若是他们再合力攻城,京城便有陷落之危。”
“要知现今诸将割据,对朝廷一向阳奉阴违,好在陛下圣明,震慑住了他们,可若京城有失,臣恐他们会生异心,故才提议款虏灭寇。”
“因为女真虽强,却非我族类,并不得民心,纵使能占据尺寸之地,也不能久守......”
随着蒋德璟的讲述,朱慈烺的神情逐渐放缓,已不似先前那般抵触。
张忻和刘昌见状,正想上前弹劾,没想到蒋德璟才讲完,左懋第就跪下请旨,表示愿意前往豪格军营宣旨。
他二人知左懋第在东林党中威望颇高,唯恐弹劾惹来东林党的攻讦,正在犹豫时,又见戴明说跪下请旨,而且态度极其谄媚。
张忻不满地瞪了刘昌一眼,后者身体微颤,正想要开口,却听到朱慈烺的声音响起道:“戴卿,你也觉得该款虏?”
戴明说闻言,连声应道:“殿下,此时联虏平寇实乃上上之策,还请殿下勿疑!”
朱慈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刘昌道:“刘卿,你觉得此议如何?”
刘昌虽看不起朱慈烺,但见朱慈烺已然心动,又想到牛金星的许诺,心中也颇为欣喜。
不过他生性狡猾,绝不肯落人口实,便含糊其辞地道:“殿下圣明,眼光、见识皆非臣所能及,只要是殿下的决断,无有不英明的!”
朱慈烺沉默了一会,又看向范景文道:“范卿,你对此事如何看?”
范景文见问,有些犹豫地道:“殿下,款虏虽可暂缓危局,却有损国体,还请您三思!”
朱慈烺因承天门之事,本十分看重范景文,此刻见他值此危难之时,仍放不下清名,心中不禁有些失望,便皱眉高声道:“本宫知此事有损国体,就是问你是否可行?”
范景文见朱慈烺变色,急忙跪地请罪,却始终不肯表态。
戴明说见朱慈烺面露不满,又极力讲述款虏的好处,直说得朱慈烺面露微笑,才得意地闭上了嘴。
一旁的张灿然见状,也上前劝说,唯恐戴明说抢了头功。
朱慈烺待他二人说完,又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既然诸位皆觉得此事可行,那本宫便决定款虏。”
“不过本宫觉得光款虏还不够,应再派人去游说刘芳亮,若是能劝他倒戈,本宫便能反客为主,或许一举击溃李贼也未可知!”
王家彦闻言,急忙跪下奏道:“殿下,刘芳亮乃李贼心腹,绝非言语所能说动,还请您三思!”
朱慈烺皱眉道:“本宫自知刘芳亮难以说动,但本宫也知自从李牟等人投诚后,李贼就对诸将多有怀疑。”
“只要我们策略得宜,必能离间他们,到时刘芳亮走投无路,又岂会不投向我们。”
范景文见朱慈烺不仅要款虏,还想收服刘芳亮,当即叩首劝阻。
朱慈烺见状,对其稍稍改观,却仍故作不满地训斥,并大发臆想。
刘昌见朱慈烺说得意气风发,也极力怂恿,却又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朱慈烺心中一阵冷笑,又高声道:“众卿谁愿出使?”
戴明说等人先前虽说得十分慷慨,此刻见问,却都垂头不语。
蒋德璟和左懋第对视了一眼,随即叩首请旨。
朱慈烺看了他二人一眼,摇头道:“你们虽忠勇可嘉,可惜年迈,有损我大明威严!”
他说着,又看向戴明说道:“戴卿,本宫有意封你为礼部侍郎,让你前往款虏,你可愿意?”
戴明说知道款虏之事容易引起众怒,本已暗中拿定主意,打死也不去的。
此刻听说封他为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又想到刘昌与牛金星有约,加之此事是蒋德璟首倡,到时纵使出事,也可将责任推到蒋德璟身上。
于是他略一犹豫,就急忙应了下来。
张灿然见戴明说得官,心中悔恨不已,也顾不得刘昌劝阻的眼神,跪地请旨。
朱慈烺当即大喜,又封了他一个鸿胪寺卿,让他去游说刘芳亮。
张灿然高声谢恩后,才想起游说刘芳亮并非易事,又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张忻和刘昌。
他见二人并不理睬,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好在朱慈烺又给他安排了两个副使,他想到可以先让副使去游说,等成功了他再出面,心中的担忧才放下一些。
朱慈烺处置完此事后,便志得意满地离开了弘德殿。
只是他才到端本宫,脸色立时沉了下去。
朱慈烺沉默了好一会,又仔细研究起标注得密密麻麻的行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