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继坤看了吴其沆一眼,笑道:“这几年我曾搜集过相关资料,初步估计,每年流入我大明的白银约三四百万两。”“要知这是禁海的数量,若是朝廷放开海禁,数量必会大大增加,他们若要收购,无异于螳臂挡车......”朱元璋虽长于战略,但在经济一途,却略有不足。此刻听了顾继坤的话,好似拨云见雾,豁然开朗。不过他也有一个担忧,就是顾继坤的方法虽好,却太过被动。因为按此做法,朝廷仍然没有掌握铸币权。这时,张名振突然开口道:“忠清兄,我听西洋的传教士说,西洋因信仰问题又发生大战,加之海盗猖獗,恐怕开了海禁,流入我朝的白银也不会增加多少吧?”朱元璋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张名振一眼,随后又看向顾继坤。顾继坤笑道:“张大人,你说的虽在理,却疏忽了一点,便是习惯。”“要知这些年下来,西洋人早已习惯了我朝的茶叶、瓷器等物,短时间内必不会改变。”“何况能购买瓷器等物的人非富即贵,纵使战乱,对他们又有多大的影响?”张名振自也听出顾继坤话里的讥讽之意,不过他生性豪迈,毫不在意地道:“话虽这样说,但这些年白银流入的数量也在不断减少。”“若开海禁后,白银的数量达不到预期,而富商又加以囤积,恐对大局不利。”顾继坤闻言,摇头道:“张大人,你多虑了,要知商人皆是重利忘义之辈,根本不可能囤积那多白银。”“而且纵使他们囤积也无妨,我们还可以发行宝钞,让他们的白银成为一种摆设。”张名振偷瞥了朱元璋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才开口道:“我朝早年也曾发行过宝钞,反而成了富商剥削百姓的工具,现在若再发行宝钞,百姓应不会接受。”“而且现在战乱连连,若强行发放,恐会引起......骚动!”朱元璋听了张名振的话,对他不禁有些改观。因为朱元璋建国后,因铜矿产量不足,铜钱数量满足不了交易的需求,他便按照宋、元之法,发行大明宝钞。根据当时交易的需求,大明宝钞的面值分为一贯(一千文)、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六种。为了宝钞顺利流通,他还特立颁布法律条令,禁止金银的流通(可用于缴税),并严令规定超过百文钱以上的交易,一律使用宝钞。随后又按照一贯钞兑一两白银,四贯钞兑一两黄金的比例,强制老百姓把手里面的金银兑换成宝钞。除此以外,为了防止民间制造假钞,宝钞除了使用特殊的防伪措施外,还规定印制假钞者一律斩首。通过这些举措,宝钞开始流通时,效果确实不错。只是后来随着宝钞的增多,以及假钞的泛滥,使得宝钞快速贬值。最后被逼无奈,只得又恢复到最原始的以物易物。以至一些官员领了俸禄后,还要去市集摆摊,换成自家所需的柴米油盐等物......就在朱元璋沉思时,顾继坤的声音响起道:“先前宝钞之所以难以流通,是因为发行数量没有标准所致。”“若以国库金银作为基础,或是根据百姓所需发放,并适时调整宝钞数量,自能避免此弊端。”张名振闻言,摇头道:“现今就是因国库不足,才要发行宝钞,以金银作为基础自不合适。”“至于你说根据百姓所需发放,未免太过笼统,要知百姓尚且不知他要多少银钱,我们又如何知道?”顾继坤见朱元璋露出赞同之色,冷笑道:“张大人,这就是你言义不言利的坏处。”“要知我刚才只是说以国库金银为基础,又没有说一比一的发放,怎会不可行?”“其实我们只需应对初期的钞银兑换,待恢复百姓的信心后,完全可以采用一比二、一比三,甚至一比十的方式发放。”“至于说百姓需要宝钞数量,根本不用去统计百姓的需求,只需依据户部的赋税去换算即可。”“因为百姓购买的就是粮食、丝绸等物,我们有了总数,便能根据其价格推算出当年或当季所需宝钞金额,进行发放或回收,就能保证宝钞的价值......”张名振听了顾继坤的讲述,觉得此法看似合理,却难以落实。不过因顾继坤对他语带讥讽,为免对方觉得他在故意挑刺,便没有再开口。夏完淳见张名振欲言又止,也猜到了几分,于是他直言道:“亭林先生,您这构想虽然合理,却有三个难处,第一就是如何确认宝钞金额。”“因为宝钞并非只使用一次,而是可以循环使用,那宝钞数量到底比货物总数少多少合适。”“第二个就是如何调整宝钞的数量,要知户部每年核准各地的税收已是不易,您这宝钞不仅要年调,还要季调,执行起来恐非易事。”“第三点便是如何让百姓接受宝钞,因为现今百姓已习惯了银钱等物,您突然推出不受欢迎的宝钞,必不会为百姓所接受!”顾继坤因与陈子龙相熟,对夏完淳也颇为欣赏。此刻见他年纪轻轻,就能抓住问题的关键,心中对其更加看重。顾继坤略一沉思,便笑道:“夏大人,其实要百姓接受宝钞并不难,因为现今的金银数量不一,使用起来远没有金额固定的宝钞方便。”“所以我们只需通过试点,恢复百姓对宝钞的信心,他们必会使用宝钞。”“至于确认宝钞的数量也并非难事,可通过历年银钱使用量和试点情况进行估算,而且宝钞的数量只需一个大致数即可,并不用很精准,因为此点可通过后期调整。”顾继坤说着,又看向朱元璋道:“但若要调整宝钞的数量,恐需寓封建之意于郡县之中,让各地的官员有权处理当地的财政,这样才能及时调整......”朱元璋听到前面两点时,本还微微点头,不过当他听说要放权后,眉头立时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