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甚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解答与想法,至少在少女看来,大概就是一张床舖大小的空间与永远都没有办法躲开的脏污与臭味。
出身贫民窟,父亲是个不知名的人物,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一面,也不知道现在究竟生在何方死於何处,母亲不用多提,如果没有她这麽一个巨大累赘也许根本不会离开人世,当然,从自家哥哥的口中听来,或许早早离开并不是一件坏事······
名字,打从出生开始就靠同为孩子的哥哥照顾,这样的人哪有机会拥有所谓的姓氏名字,妹妹就是唯一的称呼,至於外头的人都是用甚麽来称呼,根本就不存在,没有一个人会把肮脏的贫民当成一回事。
「这就是我」
她抬起头对着天花板的某处呼喊,即便肉眼看不见任何东西依旧能够确定有东西在那浮动,不是老鼠蟑螂之类的生物,而是一种缺少身影的存在。
「能够看见我们这种存在,你倒是拥有奇特的能力,那股熟悉的血脉波动真是久违」
诡异声音伴随着一阵冷风吹抚而过,语气中似乎隐隐约约已经知道她的身分。
「你是谁,找我有甚麽事情吗」
基於一份礼貌程度,她缓缓开口进行询问,只是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期待与想法。
美好的事物,肮脏的事物,善恶难分的事物等等,这些全都见识过一遍的关系,少女早就已经对那些事物都失去了兴趣,比起那些遥不可及的一切,重新将这句脆弱的身躯撑起,依靠双腿走到外头见识所有事情才是真正的体验,光是见证聆听根本没有都不算。
「你那双眼神简直就是放弃人生与这个世界······既然你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解释,那就直接了当一点的进行说明吧,我能给你想要的所有,只要你愿意用某样东西做交换」
诡异声音耿直的回答让少女那双湖泊般平静的瞳孔中多出一份光采,那是有所渴求之人才会拥有的视线。
「我要健全的身体!」
她赶紧从床铺上头爬了起来,那怕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会让身体感觉到一阵抽痛也无所谓。
踏出这个肮脏空间前往外头的世界,这是自从逐渐虚弱以来最渴望得到的东西,不需要精美的首饰与宝物,更不用那些贵族的身分或是地位,少女要求的并不多,除去健康的身体就是尽可能不要再度生病的躯壳,至少在几年的时间里面保持住良好状态,这样一来就能看遍许多未曾见识过的风景。
「没有问题,这点小事马上就能帮你完成,不过,我们既然愿意帮助自然就要回报,而这份回报不会从你的身上取走,而是从你身旁的某个人身上······我们要的就是你的哥哥」
诡异声音停顿一会才将她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说出口,坚定语气中不容许任何一点的妥协。
哥哥,这个世界上唯一珍惜并爱护自己的人,那些自称母亲亲朋好友却是想要分到一笔钱的家伙根本不配称作家人,至於其他无关之人的对待就更不需要多提,每个人的目光当中充斥着嘲笑之意无须多说,有些人甚至会刻意欺负她们这些人,反正看在许多民众的眼里,贫民窟出身的人就是一群垃圾,怒骂批评都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其中仅剩的一道人性光环就是兄妹之间的羁绊。
「那就算了」
她二话不说拒绝诡异声音的条件,一点迟疑停顿都没有。
「为什麽,难道你不想要一副健康的躯体,不想要离开这个肮脏的下水道跑到外面的世界一窥究竟,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比你想像中的还要辽阔,穷尽人类一生之力都不见得能够将这颗星球探险完毕,而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继续躺在床上迎接死亡的到来,那份孤独与痛苦真的能够承受下去吗」
诡异声音的整句话稍嫌冗长且过於通俗易懂却字字句句都插进少女的内心。
任何人都无法欺骗自己,她极度渴望一双能够自行使用的双腿,离开对孩童来说宽敞的床铺,前往真正拥有广阔世界的地表之上,以这双眼睛见识所有能够将其称之为绝景的土地,谁会愿意窝在这种灰暗恶臭的空间里面直到死神到来的那一天。
每天早上起床就要先拍打床被将那些不知何时爬到上头的生物赶走,偶尔还要小心半夜的时候被那些饥饿的鼠类当成屍体啃咬一番,等基本的工作完成以後才能稍微喘上一口气休息一段时间,直到哥哥带着食物从下水道的另外一端出现又要赶紧摆出充满元气的笑容,每次都要保证没有遇到任何问题与状况,强颜欢笑坚持到同样娇小的身影远去。
偶尔能够聆听到一些外面世界景色已经是一天活力的来源,别说遥远商队所带来的许多见闻,光是这座城镇之上的许多景色都是多年以前的老旧片段,事到如今几乎都没有办法清晰的回忆起来,总觉得每一个地方都有些残破的部分,毕竟最近一次靠近那个场所都已经是几年以前的事情。
哥哥不再的时候,独自一人的情况底下确实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觉,这种压抑的忧郁感觉逐渐增加就会演变成相当严重的精神伤害,久而久之就会让人难以积极上进的思考人生,漆黑的负面感情更是不断的从深处涌现出来,甚至差点拿起刀子在脖子上面划上一刀终结生命,所幸听见下水道上面的街头艺人高声歌唱才勉强恢复过来,仅仅在手腕上面留下一道小小的痕迹。
即便人生过得如此痛苦不安,她依旧不会以唯一挚爱的家人作为代价去换取任何东西,亏欠部分实在多到无法还清的程度,那是花费一辈子去偿还都毫不为过的恩情,忘恩负义到这种程度的人在这个世上恐怕也不存在几个。
「你确定不多考虑一下,这种好机会人生当中没有几次,一旦放弃就再也没有办法掌握在手中,真的无所谓吗」
「恩,这样就好」
面对诡异声音的询问,少女几乎没有一秒钟的迟疑,迅速将答案交了出去。
也许明天早晨的太阳会依旧升起,两兄妹的人生却极有可能在今天晚上就终结,这种没有保障的日子谁都无法确定隔天的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死於何地,唯一能够百分百确信的一点就是至少在这个当下,她们的生活是满足且充斥着愉快。
「那就好······希望你不会後悔今天的这份决定」
伴随着诡异声音的逐渐消失,空气中令人感到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也总算是退去。
「······双腿吗」
轻抚着已经看出萎缩的两条腿,少女非常清楚用不了多久的时间,这双本该支撑自己前往世界每个角落的工具即将废去,此後的人生无庸置疑是残疾。
病人最清楚身体的状况,打从躺在床上不能移动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发现全身上下的所有躯干都缓缓丢失行动的能力,不仅如此,手臂、手指、腿、脚掌全都变得缩小一圈,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消去该有的生命力,这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最初徵兆。
少女始终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拼命寻找解救方法的阿,本就独自一人过活的人若是没有家人与支柱迟早会濒临崩溃,哥哥的一生本就未曾有过希望,每天努力的目标就是盼望兄妹俩人有朝一日能够踏上地面成为平民拥有一栋房子,两个人幸福的度过一生,少了一个人就永远都无法将其实现。
「妹妹!妹妹你还好吗!」
阿匆匆忙忙地跳到床上,一脸惊恐的开口询问道:
「有没有一个奇怪的声音要你做甚麽!是不是要把你带走!」
面对上气不接下气的哥哥,她先是温柔轻抚对方的背部试图平缓一下仓促的喘息声响,然後才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口述一遍,尽可能将细节部分以及每一句话的内容都说明一下,其中还有一些个人的猜想。
等到阿将自己的情况进行说明,少女才缓然大悟,总算明白那个诡异声音渴求的某种东西,那个邪恶的怪物根本就不打算将力量交给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人,单纯是要兄妹俩进行自相残杀并伺机夺走生命,毕竟传说中只有那种受到禁锢的强大存在才会无法现身於这个世界,需要依靠某些特殊的祭品才能够重新获得自由。
「原来是这个样子······没错,难怪会要求我牺牲妹妹,根本就是想要害死我们两人!」
总算明白其中含意的阿愤怒难平,小小的拳头不断敲击地面,一脸忿忿不平的不断咒骂诡异声音的主人。
「不过双腿······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要呢,不需要两条,至少一条腿也就足够」
望着即将荒废的腿部,少女的心中依旧是泛起一道波纹,悲伤难过的感觉回荡在内心之中久久无法平复。